柳竹秋(302)

作者:荷风吹

朱昀曦惊愕,冷汗带来了清醒。

假如柳竹秋陈维远摆脱不了杀人嫌疑,结合昨夜的刺杀案,人们定会怀疑他才是杀死高勇的主谋,届时必定谣言漫天,单是杀人动机这点就能衍生出无数不利于他的揣测。

庄世珍进而忠告:“陛下为您计深远,说设若升堂那天案情无变化,就得快刀斩乱麻。”

“……快刀斩乱麻……”

朱昀曦仿佛置身空旷山谷,听寒风为他演绎回音。

庆德帝不在乎谁是杀死高勇的真凶,只想维护继承人的声誉,如事件无可挽回,将会毫不吝惜地让温霄寒和陈维远顶罪。

在无坚不摧的皇权面前,他渺若微尘,根本不敢提反对意见,只诺诺应声而已。

柳竹秋的囚室外添了狱卒把守,张鲁生已告知她独眼贼临死前的供诉,担心好兄弟真的沦为弃子。

柳竹秋安慰:“张兄放心,殿下待我至厚,绝不会这么狠心。”

她心口如一,太子昨天刚让柳尧章送半镜给她,还做出了郑重承诺,以他的为人不会当面一盆火,背后一把刀。

主谋跑不出唐振奇和章昊霖这两股势力,他们冤枉她和陈公公,最终目的是陷害太子。

高勇在霸州贪赃枉法,家中火灾时抄出那么多财宝,人们最关心的当是与他分赃的人究竟有哪些。

坐实他俩的杀人罪,就能污蔑太子收受贿赂,纵容高勇肆虐地方,从而动摇他的地位。

皇帝命昭狱加强戒备,张鲁生也更小心地护持,她的安全暂时无碍,反倒更担心朱昀曦的处境。

黑手想必已开始作动,他能应付来自各界的压力吗?

入夜,她早早熄灯躺下,囚室逼仄弊陋,还不如置身黑暗来得放松。

不知到了什么时辰,有脚步声逼近,她听到张鲁生低声说话,像带了人来,连忙坐起。

囚室门吱呀开了,一个戴帷帽穿深色交领直裰的高大男子走进来。

门外的光亮映衬出那优雅挺拔的身姿,柳竹秋一眼认出是朱昀曦,却又不敢相信。

张鲁生从外面关上囚室的门,当她急忙点起灯盏,朱昀曦已摘下帷帽。豆大的灯火映在他脸上反射出耀眼光芒,将她的心眼都照亮了。

她快步上前拜礼,被他一把扯住。

“那两个贼人不是我派来的!”

怕外面人偷听,朱昀曦尽量压着嗓子说话,使得焦急呈现出痛苦色调。

柳竹秋用力点头,想起胡子还在,匆忙低头撕下来。正想该如何应答,太子迫不及待向她敞开怀抱。

她窘迫后退:“殿下,草民已数日未洗浴,会玷污您的玉体。”

监狱里没条件沐浴,张鲁生每日替她更换坛子里的水,也仅够饮用和漱口,再有点多余的浸湿手帕擦擦脸就不错了。

昨夜御敌时沾了满脸血迹,狱卒打来一盆水供她清洗,她才顺便草草擦洗了身子。虽说近日天气转凉出汗不多,在这充满霉臭的囚室里呆久了,气味也绝不好闻。

真是丈夫情人就罢了,他终究是主公,做臣子的怎好没脸没皮到拿满身浊臭去熏他。

然而朱昀曦不许她躲避,抓住右手腕用力扯到怀里,紧紧抱住。

他身上浓郁的香气拯救了柳竹秋早已麻痹的鼻子,仿佛从肮脏暗湿的洞穴跳入阳光明媚的花园。

太子的感受估计正跟她相反,平时讲究到极点,吃饭连一点葱蒜味都不能忍受的人,竟愿意亲近一条臭咸鱼,已不仅仅是纡尊降贵了。

朱昀曦鼻子没失灵,嗅觉正提示他柳竹秋这些天过得多凄惨。心脏好似坠入针丛,每次跳动都会引发刺痛。

“这儿这么糟糕,你竟然呆得住。”

柳竹秋识相地挣出他的臂弯,笑嘻嘻诙谐:“草民是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看到她这随遇而安,视挫折为修行,登临险山还能观赏浮云闲花的气度,朱昀曦越发明白自己为何对她着迷,又为何执意要得到她。

抓住她的手道明来意:“父皇担心我受高勇案牵连,三日后那路有田解到就将升堂会审,你能够在那时为自己洗脱嫌疑吗?”

柳竹秋听出庆德帝有意丢车保帅,脑子里突然跃出一个不臣之念——何不趁机试探太子的心意?

倘若他又像在柳丹案时那样抽身躲避,那她就不用再为他那些骗人的把戏烦恼纠结了。

故而装出紧张神态反问:“若臣女拿不出证据澄清,结果会怎样?”

重大抉择来临,朱昀曦镇定心神,注视她,努力使目光坚定有力。

“如果到升堂前一天你还束手无策,我就设法帮你和陈维远越狱,把你们送到安全地方躲藏。”

即便短尾求生,奸党也不会就此收手,他不能为一时的苟安伤筋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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