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和离之后(7)
玉昀已入了寝殿,便寻着贵妃榻上斜斜靠了落来。许是久病初愈的缘故,她已有些累了。
“人家都已经问上门来,便是铺好路了。我再与人为难,只会徒遭人怨愤,又是何必。”
轻音忙道:“也是。”见阿翡还要说什么,又忙将人支开预备沐浴的热水去。“主儿病将好,便不必管那些烦心的,顾着养身才好。”
阿翡的声响已去了屏风后头的净室,“谁要管他?我也不管了。”
玉昀听着,却望着轻音刚撂下的小氅发了一会儿呆。
她自幼便是喜欢暖色的,是什么时候开始,都换成了陆北乔喜欢的颜色,竟是自己也未曾察觉。
年少的时候喜欢一个人,便总想将所有心意都掏出来。
哪里知道,人家根本看不见呢?
她换作这些衣衫,他也未曾觉着欢喜。七年了,她有些腻味儿了。
“我还有几个衣箱都放在哪儿了?”她问轻音。
轻音泡好的参茶,将将送来她手上。“都在楼上放着。主儿是想叫人搬下来?”
玉檀阁是三层的小阁,一层会客,二层作的寝殿,三层便放些家什。玉檀宫是先帝与她的嫁妆,不过占着陆府半亩小地。
“都搬下来吧。”她饮了口参汤,又起身往妆台前去。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扶了扶头上两支玉簪。白玉雕梅花,已是最普通的款样。
公爹不喜奢靡,这两年,她连头面首饰都轻简了许多。镜子里的脸,清瘦得很,却也越发显得精致。长眉不稍修饰,如淡墨远山,眼尾悄悄吊起,却丝毫不显媚态。
想来三姑娘就来入府了,她却忽有些如释重负之感。
这几月在病中,她每日清醒也不过二三个时辰。精神不济,便也没有心力顾及别的。是以如今病好了,便愈发知道,人么,照顾好自己,已是足够难事了。
若总盼着别人度日,心也会累些。
待沐浴梳洗完,几个衣箱也被嬷嬷们搬了下来。她让阿翡一一翻开,便选了一身海棠红色的外襟,配嫣红的银丝绣牡丹襦裙,看着便也欢喜。“留着吧,明儿我用这个。”
第4章
玉昀着一觉睡得沉,翌日三竿方才起了身。
轻音边侍奉梳洗,“二爷早晨往翰林院去之前,来过了。听主儿还在歇息,便没让扰着。”
玉昀淡淡应了声。她病着的这些时日,陆北乔确是早晚都来。早晨一贯是陪着她用膳的。只偶尔她夜里咳嗽,若睡得晚了,起不来身,他便也就自己先去办公事儿了。
早前若知道他曾来过,她或还有些小欣喜,今儿起来,却是不剩什么。只唤轻音侍奉穿衣,又叫阿翡寻了件小匣子来。用了几口糕点,便就带着人出了若水院去。
她七月中旬入病,那时秦氏的小娃儿将将落地。后来宫中一直事忙,她又卧病不起,便也未曾探望过几回。昨儿见得那小人儿可爱,这才想起早前出嫁的时候,宫里几位望着她长大的老嬷嬷们,给她作了些小玩意儿。
绣着虎头的小鞋子,羊皮作的小手鼓,绣着荷塘锦鲤的小肚兜儿。
她母妃早逝,只嬷嬷们继续照料着她寝居。那些东西自是与小儿郎准备的,嬷嬷们一片寄望,只可惜,没能用得上。
晌午日头从花窗里漏进来屋子里,秦氏正将小人儿放在暖榻上哄玩。听外头来传话,道是公主来了,她忙迎了出去。只还未多走几步,便见人已行了过来。本还要作些礼数的,却被玉昀免了。
“我来寻个人说话,嫂嫂莫嫌弃才是,还做作什么礼呢?”
秦氏与她年岁相仿,出身书香门第,父亲礼部侍郎早前也是太子哥哥朋羽。虽只是庶出的女儿,却自幼被嫡母教养得温软谦和。
玉昀自喜欢这份儿谦和,庶出的女儿,却也少有这份不匮欠,不争抢。是以没落病之前,玉昀在府上便已和她走得近些。
玉昀在暖榻上落坐了下来,便见小人儿正趴着,伸出肥嘟嘟的小手,去捉着面前的布娃娃。玉昀将布娃娃拿起,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便朝她望了过来。一见她,小人儿便笑。
玉昀也被那颗小门牙逗笑了,她逗了逗人,方叫轻音将小匣子送了过来。
秦氏打开那小匣子。一一拿来里头的东西,见手工精致,用料金贵。单单是那绣虎头鞋上胡须的丝线,便是参着金丝作的。再看那羊皮的拨浪鼓,鼓身上镶着松石琥珀,哪里与街上卖的能一样。
“这般贵重,怎好就与了我们了?公主该留着的,不定就快了…”
玉昀没接那话,只道,“便作是我给大郎一点儿心意。”罢了,又叫轻音送来只红包,塞去小人儿手里。小人儿已颇能拿住东西,捏着红包便不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