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和离之后(6)
“……你快小声些。”宋萱拧了一把妹妹的袖口,又瞅了瞅前头引路的方嬷嬷。“这话,可不许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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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儿她,自是不及你的。”
话既已被玉昀说破了,陆北乔也没了退路。“若她真是过来了,母亲自会教导她谨言慎行,只是为妾室,你是公主,且还是陆府的嫡媳。府中上下,依旧尊你敬你。”
“你该要知道的,我问的不是这个。”她目光渐渐落下,若她问的是尊敬和位分,那她堂堂皇女,嫁来无公无爵的陆府上,又是何必?
“……”陆北乔也在原地恍惚半晌,方去牵了牵她的衣袖。“走吧,送你回去。”
女子侧颜的轮廓,如一尊精美的瓷器,在烛火下泛着微光。那双眼中的落寞,却早已不似初见的时候。
他十四岁时初见公主,那人便被孝武皇帝牵在身旁。那时的公主方才十岁,少女的身姿将将有了模样,一双明眸叫人过目不忘。正是年少矜傲的时候,仿佛要将世间万物都关切在眼里。
见他随父亲骑马,她也不堪示弱。
孝武皇帝亲自抱着人上了马。少女拉着马缰,走来他身侧。白净的面庞,一对笑靥迎着艳阳,眼里的光彩,如同晨雾中的光晕,煦暖可人。
“我的琦玉好看么?”
琦玉是马的名字,那马通身银色,皮毛在阳光下泛着缎面的光泽。孝武皇帝宠爱孙女儿名声在外,她的东西,素来都是最好的,又怎会不好看?
从宴上回陆府的马车上,父亲便问起他。
“北乔弱冠之后,若要娶妻,玉昀郡主可好?”
他且只见过人家一回,念及那个身影,如晨初的阳光。可惜,那只是父亲手上的一枚棋。
彼时朝中两党相争,父亲既攀不上外戚舒家的门楣,也未得太子看重。只好将希望放在了还在皇子鉴中读书的皇太孙身上。而公主那时,正是皇太孙嫡妹。
自那时起他便知道,娶了人家,只是为了陆家权宜。不论喜不喜欢,都得以礼相待。
回来玉檀阁的路上,玉昀一路无话。只等行来门前的时候,她方侧眸与他说。
“既是二爷和母亲都想到一处去了,那便早些打点吧。三姑娘也及笄了,再迟一些,许就要被别家定下了。”
陆北乔面上怔了一怔,却是不想,如此轻易。“你…”
“我也该休息了,二爷请回吧。”她眸中寡淡,与方停下来说话时,已然判若两人。
他温声劝了劝,“你才将将好了,睡眠可还安稳?陆聪寻了些孤本来,我叫他送来,与你读来听听可好?”
她病着的这些时日,总是睡不好的。陆北乔每晚回来,虽不留宿,却也会拿些孤本画册来,与她一同看看。画册她还能自己翻一翻,夜里灯弱孤本字小难读,便都是他讲来与她听。夜夜等她用了最后的药食,才好回去他的西苑。
玉昀病着,自然不方便留人。本打算病好了,再与他敲打敲打,不定那颗闷石头也会开开窍的。
可如今她病好了,人家心里却只有三姑娘的事儿。那她便也作罢算了。
“最近都是安睡的,便不劳烦二爷了。若二爷有心,孤本送去藏书阁便是了,待清闲下来,我自会去看的。”
陆北乔见人已转身往里去,他心中一时有些空落。
先帝驾崩的时候,他曾陪着人回宫丧孝,见她守着灵堂外不眠不休,又因着病体小咳不断,一贯清醒如他,也会忽提起想捂一捂她肩头的冲动。只叫她心中暖一暖。或是能让她止了眼泪也好。
眼前那道背影清瘦,烛火下,纤细脖颈的泛着淡淡的韫色,青丝如缎子般绾在脑后。便也叫人一时也分辨不出,到底是怜惜还是…
他未再放纵自己往下想,只唤来陆聪挑灯往西苑回。却听那小厮一旁打趣起来。
“二爷该高兴的不是?”
“什么?”他恍神回来,便见陆聪一双圆眼骨碌转着。
“公主答应了三姑娘的事儿,二爷该高兴才对呐。”
他抿了抿唇角,倒吸了一口冬夜的凉气,“回了西苑,温盏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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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檀阁里地龙烧得旺,一缕檀香淡淡燃着,殿内一时暖如深春。
玉昀甫一进来,轻音便已替她揭去了肩头的小氅。阿翡还有些愤愤,只扶着主儿往楼上寝殿去。
“三姑娘可怜,在宋府上受人欺凌。我怎么看,都不似。方都坐了那么久,也不见她得咳嗽,怎那腊八粥一端上来,便就犯起病来?”
“平日里以为二爷心里已开始念着主儿了,如今三姑娘一来,便都以人家为先了。还有,主儿怎就那么轻易的答应了?”
轻音拧了一把阿翡的袖子,“你且好生与主儿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