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她罪(124)
殷篱感觉有什么在流失,比哭出来的声音还要痛快,她想他那么聪明,机关算尽,什么都尽在掌握,那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总有什么,是他算不到的吧!
“阿篱?”燕无意抱着殷篱,在她从他怀中痛哭的时候,感觉到手臂濡湿,他伸出手一看,瞳孔骤然一缩。
是血。
天空中忽然劈开一道春雷,黑沉的乌云被淡蓝色的电光撕裂,李鸷坐在案头,眼皮一直在跳,他放下奏折伸手抚了抚,偏头看了看窗子,外面下着雨,但天色还早。
今日便会回来了吧?
燕总要归巢。
雨声中忽然混杂了低沉的脚步声,有些乱,有些急,眉头微微皱起,他抬头,看到商练身上滴着雨水,脚步不停地走进来,跪地行礼。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李鸷先开口。
商练脸上雨水混着汗液,容不得喘息。
“柔妃小产,性命危急!”
“铎”地一声,书案翻落在地,李鸷直直站起身,眼底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第三十七章 醒来
“阿篱?阿篱……”
“殷篱!殷篱!”
谁?
谁在唤我?
那是我的名字吗?
殷篱想说, 阿篱是谁?殷篱又是谁?却袭来一阵阵刺耳疼痛,好像身上每一处都被针尖扎过一样,细密的疼痛滚遍每一寸肌肤。
她不知道自己置身在哪,只觉得周围一片都白茫茫的, 反射白皑皑的霜雪, 在脚尖上飞散开, 天高地阔的荒郊野地上,连呵出的空气都冻结成冰,咽进去的呼吸都是疼的。
她抱着双臂取暖,就听耳边有个少年哽咽着说:“阿篱, 向前走,别回头。”
为什么不让她回头呢?
殷篱不知道, 她只是听话地转身, 然后遁入寒冷砭骨的大风中。
可是雪越下越大,脚步越来越沉重, 大雪没膝, 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拽着她手的人忽然松开了,殷篱没了支撑,猝不及防摔在雪地上, 不疼, 只是怎么挣扎都无法在站起来。
她抬起头, 感觉有眼泪一滴滴顺着眼角流出来,压抑沙哑的哭声里是浓浓的惊恐和委屈,她看到那张没有面孔的脸对她说……
“小小姐, 我真的没有力气再带着你逃跑了!这是少爷留下的钱和玉佩, 全给你, 别怪我自私,我也要活命……要怪就怪宋家,都是他们惹到了殿下,害得殷家跟着受牵连……小小姐,你好好去吧,去了就省得活受罪,来年我会记得给你烧点纸钱!”
殷篱感觉自己手里被塞了什么,她却只顾得去拽那人,衣角擦着指尖而过,被冻僵的手明明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她却好像清晰地记得那种感觉,像在满是毛刺的木板上擦过一般。
“哭什么?”
殷篱疼地嚎啕大哭,哭声却被一个故作低沉的嗓音打断,她突然噎住似的,抬眼看到两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蹲在她身前,大的那个蓬头垢面,一边用草药敷着她手上的伤口,一边瞥着她的脸色:“特别疼吗?”
殷篱摇头。
她问:“那你哭什么?委屈了?”
殷篱一抽一抽地看着她,想说自己不是,可是眼泪就是控制不住地掉下来,那孩子嘴一咧,有些不知所措,又像生气,用还算干净的那只手指给她蹭了蹭:“阿篱,你好爱哭,眼泪跟不值钱似的,我哄阿蛮都没这么累过。”
殷篱有些羞赧,梗着脖子问:“可我疼么,为什么我们生下来就要受这么多苦……那你不爱哭吗?你为什么不哭呢?”
她说着说着就变成了认真的询问,好像对面真有一个刀枪不入的铜墙铁壁似的,眼中慢慢就多了几分后知后觉地钦佩和羡慕,她却听她面无起伏的说——
她说:“阿篱,就是因为我们受了太多苦,所以已经麻木了。你知道吗?人一生里能经历的悲伤是有数的,我可以为磕磕碰碰的小伤小病哭一次,但我不会哭一百次,你要成长的,就算不成长,别人也会逼着你成长,将来我不在了,你也坐在地上只顾哭吗?”
她说完,殷篱心里突然涌起浪潮一样的害怕,她想说不是,可是转眼那人就躺在了地上,殷篱一下慌了,伸手去推她,她不动,张口去喊她,她也没反应,大风灌入口中她才惊觉自己在哭嚎,可是她听不见自己的哭声。
你也只顾哭吗?
她曾这么问她。
殷篱想说,就是好伤心啊,还能怎么办?
她的嘴一开一合,好像说,阿篱,我们好渺小,我拼尽全力最后还是做了一个很失败的人,我永远也打不败与我作对的老天,野狗咬我身体,利爪掏我心脏的时候,我听见他们在我耳边笑,他们好吵,可我甚至没力气跟他们说一声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