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银记(破案)(169)

作者:李东南

“我猜到的。”袁文清说的风淡云轻,可平静中,透着些绝望。“这些年来,我都在跟蒋都督打交道,对他知之甚深。他虽然凶狠,却并不愚蠢。那时周珩初来澶州,一切还没摸到头绪,蒋天南不会贸然行事,惹怒周珩只会让他追查到底。”

“蒋天南心中大概以为刺杀周珩是渔帮覃何衣所为。可我偏巧也认识覃何衣,他不是能做得出这种事的人。”袁文清怅然道:“我现在倒是明白覃何衣盗取官银的目的。他是准备杀身成仁,引来朝廷关注,掀开澶州的贪腐的这块黑幕。”

袁文竞皱眉不语,也不知怎的,觉得大哥说起覃何衣时,竟是在夸赞和钦佩的。

袁文清继续道:“行刺周珩的人,不是蒋天南、也不是渔帮,那就只能是你。唯有你有这个能力,也唯有你有动机。你为何要在那时派人行刺?因为你心虚了,怕周珩去七安村发现蛛丝马迹,你想要借着官银丢失一事让周珩死在外面,可以推说是偷盗官银的贼人所害。是不是?”

“是,从云飞白行刺之后,我就起了怀疑。一个江湖琴师行刺王爷目的何在?他一言一行分明别有用心。周珩秘审云飞白后直奔东南,我不得不阻拦他。”

袁文竞也不再瞒。“若是事成,朝廷会把这件事安在渔帮头上,若是失败,周珩也更倾向于蒋天南所为,与我们袁家无关。”

袁文清长叹一口气,“文竞,你认为天衣无缝的事,我还是可以从中看出端倪。所以,若能让蒋天南闭嘴,咱们安然渡过这一关,已是万幸。你多做就是多错,覃竹出事,就会再次引起周珩的关注,彻查背后的缘由。一件事若是有人用心去查,总能找到破绽。你万万不可再做无谓之事。”

袁文竞并不赞同,从小,镇南侯教他的是斩草除根、斩尽杀绝,不能给对手反扑的机会。但他也不打算争论了。有些事争论毫无意义,他也不必事事都让袁文清知道。

“大哥说的对,是我想差了。”他缓和了口吻,站起身来。“在这里,自然是听大哥的。我会密切关注蒋家,若有什么消息,再来见您。”

袁文清微微点头,上前打开珐琅大肚瓶。

这条密道错综复杂,不但连接着袁文清的卧房和书房,还有一条幽深的分支,连接着袁府之外,甘泉巷另一边不起眼的小小民宅。

袁家修建大宅时就未雨绸缪,挖密道、修建密室,俨然要建立一座地下之城。这里存放着澶州官场一堆黑账,是当年袁家老太爷制衡澶州,维系平衡的关节。

地面上的袁家是人间烟火,世家风范;地下的袁家就是座足可炸得澶州官场山摇地动的火药桶。袁文竞的身影消失在其中。

此时,周珩与蒋天南也面对而坐。

蒋天南受过大刑,但他还是很强硬,一语不发。只是重刑之下,虽然还能站立行走,脊背已佝偻下去。

周珩有些吃惊,只不过一天一夜,他的头发竟已花白。一个月前还春风得意的蒋都督,此时犹如病虎,透着狼狈和孱弱。周珩心中暗想,让他饱受折磨的是否不仅是刑讯,或许还有内心的焦灼。

周珩把查抄家产的清单放在蒋天南面前,他木然地看着。

“蒋天南,从你家里抄出来的数目,有无口供已经不重要,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我已将结果呈报陛下。我的问话你如实交代,我也就不再用刑。你从军几十年,也曾是国之柱石,我给你最后的日子留个体面。”

蒋天南嘴角抽动,慢慢伸手拿起清单看了起来,他有些眼花,有些惊诧。“这么多?呵呵。”他似哭似笑,发出古怪的声音。“我都忘了有这么多。”

他慢慢褪去麻木,脸上的表情似乎不能置信。“怎会这么多?一辈子也花不完,十辈子也花不完。”

周珩冷冷道:“可惜呀,你这辈子已经没了,且祸及家人,悔之晚矣。”

浑浊的泪从蒋天南眼角滚落,他再没了往日的沉着镇定,周珩把那份清单慢慢收起。问,“是谁下令屠了祈村?”

蒋天南靠在椅背上,泪水渐渐干涸,在脸上留下斑驳的痕迹。他似乎很认真在考虑周珩的话。最后,闭了闭眼,声音极轻,“是我。”

周珩的心仿佛一瞬间落空,他不动声色眯着眼,紧盯着他。

“蒋天南,你可知道杀民冒功是什么罪?你觉得镇南侯袁茂能保住你儿子?”

蒋天南又是一阵沉默,心中暗暗做了最后一次衡量。

作为执行者,若将袁家供出去,他自己要死,蒋家满门不是抄斩就是流放,且袁家定会第一时间杀了蒋祥。若是他自己一力承担,老妻和庶女或难逃大罪,儿子在镇南侯的协助下,却有可能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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