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南枝+番外(236)
周沉也详读了一遍,见落款是周崇礼的门生王寿。
“若是辽人同意退兵,必会提条件,便是仍在谈,也有个概数,这份奏疏只字未提……显然是辽人开出的条件太高,议和的大臣不敢写罢。”
赵殊自认大昱地大物博,或可分期付给辽人,不以为意:“这两年运道不好,各地总频发灾祸,国库亏得多,等恢复一两年,总能将亏空补上的。”
朝上无人会领兵统帅,只能坚持一贯立场,说议和有用。大军即将兵临城下,天子竟还能真信这些人的话,他信辽人拿了银子便会撤军,还觉得缺的银子或可分期。
周沉满腹都是辽人狼子野心的论证,此时却无话可说。
他忽然想起上一次沈听澜在福宁殿时的情景,那时冀北兵败,沈听澜护送佘氏灵柩,回京述职。那日也是在福宁殿,这些大臣群情激愤,纷纷要求议和,休战止息。更有情绪激昂者,指着沈听澜的鼻子骂她败坏风气,牝鸡司晨。
她那时会失望吗?
周沉不知道沈听澜是否失望过,只知道自己此刻失望得很。
晚间,周沉在隐园,对着汴京城防图标守军数目,下面还压了一份寿春府车辇图。忽听临街动静极大,夹杂着许多人凄厉的哭喊声……叫他怀疑辽兵已摸进了汴京城。
“发生何事了?”周沉推门问安东,隐园位处宜秋门,附近多官员富户,安保一向极好。
安东道,“刚刚王大人手下的人也来过了,见是周家的宅子,才未打扰。”
“他的人来做什么?”
安东小心翼翼打量周沉神色,“王大人叫汴京府的衙役差人,在此挨家挨户征收退兵钱……”
周沉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安东将刚刚所见所闻悉数讲了:“他们行事作风,比劫匪还过分,若不给银钱,便如抄家一般,还抢粮食与女眷……故才有此动静。”
周沉怒火攻心,“如此行事,与辽人何异!”
他正要去会会这个王寿,安东忙拦他:“我之前听罗瞠说,三少爷拦过王寿,反挨了老爷一通训斥……这事是老爷默许的。”
“怎么可能!”他披了外衫,匆匆要往周府赶。
正待此时,却见父亲身边的周庸来了,是来给他送周崇礼手书的。
周沉展信一看,竟是父亲给王寿的通行证,说王寿需要给辽人进献财物,无奈国库空虚,只能行此事。等战事平息,如何罚王寿都可,此时莫节外生枝。
这是叫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了。
周沉拿着父亲手书,听着满街惨烈呼嚎……又如何敢信,在汴京城里行抢劫事者,正是汴京府的府官差役。
第八十七章 出逃
周崇礼与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严贲、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刘章于议和一事,达成一致意见,由应天府知事吴祁与耶律鸫交涉。辽军驻扎在应天府与汴京城之间,又提王寿为汴京府府尹,主管筹银事。
王寿在汴京城给辽军挑民女,开始还遮掩,后面便肆无忌惮地明抢。一时汴京城里人人自危,纷纷将家中女儿藏匿,若是已有婚约,就着急忙慌办起婚事来。
王寿凑不齐辽人要的人数,便从汴京府衙门调取汴京的户籍登记册,挨家挨户抓人。
此举一出,又有人闻风而动,使了银子,叫差役偷偷在册子上,将自家女儿划去。
王寿知道此事也不阻拦,等手下的人收了银子,他再将银子收缴、去此户将人抓了。
汴京城民怨鼎沸,民众私下都骂他“王折寿”,抵抗情绪空前高涨……王寿不敢逼得太过,怕节外生枝,遂又想了一个新法子。
他叫人在城里张贴告示,若有女子自愿参与辽人议和事,便可赏这家一吊钱;若是未嫁女,赏钱高达五两。
汴京城内百姓这两年都过得紧巴巴,更遑论那些四处逃难来的流民。王寿的这个告示一出,当即便有一青州来的流民,将送自己的妻子押送来此。两人的三个孩子在流亡的路上夭折了一个,六岁的长女来了汴京便被卖了。男人一手抱着奄奄一息的小儿子,另一只手强扯着面黄肌瘦的女人。
王寿的人只肯给半吊,男人却也喜滋滋地拿了钱画押走了,只剩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以双手挡目,哭得凄惨无比。
见官府真发钱,这两日来拿妻女换银钱的人极多。丈夫卖妻、父母别女,甚至还有被敲晕了送来的寡居妇人……最惹人唏嘘的,是竟有儿子将家中白发老母领来此地,只为换这一吊钱。
王寿手下哪肯收,倒是王寿为了吸引更多人来做此生意,故来者不拒。他打算发两日现银,后面以没有现银为由,只发契纸,承诺隔十日便可去汴京府领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