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第一画像师(45)
“不碍事。”方霖半眯起眼,紧紧地盯着隐婆,“或许这件事上,它能问出事宜。”
不具名的压迫感自方霖而出,直逼隐婆。
他丝毫不畏惧对方已是花甲年岁,此刻的他是大理寺少卿,他为的是所有被隐瞒的真相能公之于众。
“祈雨大典的那天晚上,廖蓉蓉被一位男子拦住去路。”方霖慢条斯理地说,当他提到那个名字时,隐婆佝偻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下。
她蜷起手指,死死的攥起衣袖。
方霖稍稍直起腰板,抬起下巴睨着,道:“那男子见廖蓉蓉美色,心生歹意,于是将她拉到河边,趁着夜黑风高将她强行占有。”
咚——
隐婆忽然抬手锤了下木桌,三枚钱币被震起,咕噜噜地打了个转,又躺平在桌上。
“廖蓉蓉是何等贞洁,绝不向那男子妥协。”方霖语速飞快,继续紧逼,“没想到终是惹恼那男子,那男子便用廖蓉蓉的衣绳捆住她,将她丢到宁河里!她死了,而那男子仍旧逍遥快活!”
“住口!”隐婆吼道,可能是用劲猛烈,吼完她就咳嗽起来。
她用颤抖的手死命的敲打自己的胸口,好似不是舒缓气息,而是想把自己锤死。
徐琇大惊,起身上前拦住隐婆。
“阿婆!您别激动!”她拍着隐婆的背,身旁的方霖快出快进,从外面端来一碗水。
喝下水后,隐婆猛喘着气,颤颤巍巍地抬手指向方霖。
“是、是谁?”隐婆在问凶手。
“我正是不知,才向您求卦。”方霖从容道。
在徐琇的安抚下,隐婆激动的情绪渐渐平息。
隐婆抬头看了眼墙上的符咒,长叹一声:“问卜是假,探话是真,你真当老婆子我什么都不知道?”
方霖没有被戳穿的慌乱,仍旧不动如山,稳稳道:“若您还心疼蓉蓉,就不该看她枉死而无动于衷。”
隐婆哀声道:“我怎能无动于衷?!蓉蓉……她果真是这么死的?”
徐琇非常坚定道:“是我亲自验尸定论的,她被一名男子玷污后,捆住手脚丢入了宁河,窒息而死。”
隐婆越听越痛苦,闷声道:“是我害了她啊……”
“蓉蓉果真是您孙女?”徐琇问。
此刻的方霖已经功成身退,坐在一旁喝着水,看徐琇问话。
隐婆目光飘忽,从符咒上挪开又落到桌上的香炉。
她摇摇头:“是,也不是。”
徐琇琢磨着她的回答,又联想起方霖这番探话。
方霖将廖蓉蓉受害的经过告诉隐婆,是断定廖蓉蓉对隐婆很重要,如果只是正常死亡,隐婆或许不会承认身份,但廖蓉蓉是受尽屈辱而死,这就像把刀似的戳进了隐婆的心里。
既然如此在乎,隐婆为何还要否认与死者的关系?徐琇忽然有个模糊的猜想。
她问:“您当年,到底是……怎么得到廖蓉蓉的?”
寻常老百姓若是没有子嗣,那么去亲戚家抱养一个是最普遍的做法。但根据村民所言,隐婆的家人都死光了,也无旁系宗亲——恐怕就是有也没来往,那么廖蓉蓉的身世就比较令人怀疑了。
隐婆耷拉着眼皮,好似垂死挣扎般沉默着。她的目光扫过这间屋里的每个物件,都像掀起回忆的浪潮。
老了的人啊,总是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回忆可念。
四周悄寂许久,隐婆终于开了口:“她是我拐来的。”
徐琇双目微瞪:“什、什么……”
私自拐卖良人,在大安国是违法的。
难怪隐婆坚持咬定不认识死者——若是承认,必须凭户籍去大理寺领尸体。
廖蓉蓉是被拐的,不会有户籍。
她十分讶异,并稍稍侧脸去看方霖。
可方大少爷冲她微挑眉尾,似乎在说他早猜到了。
“我这一辈子,留不住任何亲近之人。”隐婆的眼眶似有泪花,明亮的烛火映在她的眸中,可惜烛火摇曳,不肯安定。
“他们都说,您的家人……死的离奇。”徐琇试探地问,虽然她心里早就否了这些谣言,但究其本心还是有些好奇当初发生过什么。
隐婆沉声道:“我们的族人都会得一种病。”
她抬起双臂,缓慢地拉起袖子。
只见她那骨瘦如柴的手臂上,大大小小的布满了红斑,有些鲜嫩粉艳,有些猩红可怖。
徐琇不自觉地往方霖身边靠了靠,随手攥紧了身旁的衣角——丝毫没察觉她攥的其实是方霖的衣服。
“……大家都叫它鬼脸疮,都说是被恶鬼缠身才会得这种病。”隐婆苦笑道,“我们家族世代都在研究治愈这种病的药,可惜鲜少有人能接纳我们。①
“原本我研制的药已经有些效果了,甚至已经让我的女儿延迟发病,顺利活到了十六岁。后来她爱上了个城里的书生,我为他俩主持了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