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不想攀高枝(4)

作者:瓜子和茶

是她的任性害死了母亲!

父亲憋着一口气要叫凶手偿命,可李仁的姐姐是太子爱妾,是小太孙的生母,李家仗着太子的势,整个燕山府都是他家说了算,析津县衙连状子都不敢接。

更可恶的是,李仁假惺惺来吊唁,竟在灵堂前看中了她,叫嚣着若不把她送进李府,就把父亲送进大狱。

父亲为了保全她,不得不把她送到国公府避难。

让她去奉承仇人的姐姐,对李夫人笑脸相迎?她做不到!

国公府以为母亲是病死的,顾春和不敢把缘由告诉他们。父亲特地嘱咐她,李家的背后是太子,是未来的官家,不能让人家夹在中间为难。

其实她猜到了父亲另一层顾虑:如果国公府知道自家和李仁的纠葛,不见得能容得下她。

只不过父亲没说,她就当不知道。

父亲去了河东丰州,那里是太子妃娘家的地盘,父亲想要扳倒李家替母亲报仇。他说等个一年半载,安顿好了就来接她。

这个秘密就像一把刀,时时刻刻悬在她头上。刚来的那些日子,她睡不稳坐不宁,一声夜鸟的啼叫,一个石子的滚动,她都会心颤肉跳,立刻惊醒。

她盼啊盼,就盼着父亲的来信,可一年过去,冬雪融了,花儿开了,南归的大雁飞回来了,父亲仍没有任何消息。

什么过几个月就来接她,只是自己安慰自己,所有人都知道,不耐烦戳破她罢了。

多希望这是一场噩梦,梦醒了,母亲还在。

鸟儿在廊下叫个不停,院子里,小丫鬟们嘻嘻哈哈的在玩水,管事妈妈大声呵斥着,叫她们不要弄湿了屋子,小丫鬟笑闹着讨饶……

顾春和紧紧咬住帕子,把抑制不住的啜泣声压了下去。

天上的人把眼泪化成了细细的雨丝,淅淅沥沥的,从那边连接到这边。

雨点温柔地敲打着门窗,似呢喃,似轻语。

莫哭了呀,我的宝贝。

雨下个不停,到了第二日前晌也不见渐弱,雨点打在雨地上,溅起湿蒙蒙的雾气,亭台、游廊、草木都被罩在氤氲的水气之下。

顾春和撑着伞,顺鹅卵石道穿过花墙,往二门这里来了。

“我还想是谁啊,活脱脱是个仙女从画里走出来,走近一瞧果然是你。”夏婆子站在屋檐下招手,“快进来避避雨。”

夏婆子的女儿在蔡娴芷院子里当差,有次不小心摔了玉梳,本来是要赶出去的。顾春和见她哭得伤心,就劝蔡娴芷把人留下,用月钱慢慢赔补。蔡娴芷便留下那人了。

因此夏婆子对顾春和十分感激,时时替她留意着门上的消息,平时顾春和做的针线、绢花,也是托她拿到外面卖。

顾春和没进去,“踩湿了地,还得麻烦您老再打扫一回。妈妈,有没有我的信?”

夏婆子歉意地摇摇头,几乎有些不忍心看小姑娘那难看的脸色了。

顾春和勉强堆出个笑脸,“我走了,劳妈妈费心替我看着点。”

“舅老爷来了。”夏婆子低低提醒道。

顾春和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见长廊中走过来几个人,国公爷满脸笑容,正和一个男子说着什么。

那人个子很高,身上那抹蓝的颜色很特别,就像冬日里的湖面,很柔和,也很冰冷。

她忍不住多瞧了一眼。

或许是天光不甚明亮的原因,他周身笼着一层晦暗的光影,眼眸藏在眉骨下的阴影里,深沉如墨,给人感觉高贵又孤傲。

待要细看,一道目光瞬时射过来,不带丁点温度,柔软如水,锋利似刀,吓得她呼吸一窒,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顾春和仓惶低下头,绵密而有力的雨丝打在油伞上,咚咚地响。

“这是我表妹的女儿。”英国公蔡攸说,“春和,叫舅舅。”

她蚊子哼哼般叫了一声。

谢景明漫不经心听蔡攸说着话,视线落在顾春和身上。

油伞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下巴,细腻白皙如上好的羊脂白玉,在暗淡的光线中散发着温润淡雅的光泽,精致到无暇。

伞柄上的手指尖攥得发白,看得出她很紧张。

细雨纷飞,将少女的身段浅浅勾勒出来,腰好细,一只手似乎就能掐断。

谢景明微怔,又有点好笑,他为什么会冒出这个荒唐的想法?便把目光从顾春和身上移开了。

笼罩在头上的压迫感也随之消失。

等他们走远,顾春和才把伞架高了点,轻轻吁出口气,大姑娘说得没错,摄政王果真很可怕,一个眼神飞过来,吓得她魂儿都颤了颤。

真不知道他身边的人过的都是什么日子,顾春和小小腹诽一句,慢慢消失在雨幕中。

她不知道,那位很可怕的大人物曾回头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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