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捅了皇帝一剑(243)
“我是要长久地留在那里,和心爱之人相守。”元宵节的月,圆如玉盘,江允打开窗户,抬头赏月。
他二十多载的人生里,看过无数次月亮。在母亲怀里,在中秋的景王府,在血流成河的青州官府,在轻纱帘幔的缝隙中。
江卓轻叩桌面,温声道:“小允,你走神了。”
江允终于回神,他轻啧一声,道:“我们开始罢,谈谈这张纸。”
“刑部,蒋士诚。”江卓寻了一个名字,轻轻念出口。
“良臣,”江允垂眸,“蒋士诚的美名,长姐怎可能没有听过。”
“我总得再向你确认一遍,这样用起人来,我才心安。”江卓在蒋士诚三个字前做完标记,假假笑着说:“我入宫前,以为元宵佳节,等着我的必是场鸿门宴。”
“你手里的兵呢?”江允抬眸,“还有宋洋手中的兵。是否阵列宫门,只待你一声令下?”
“你听听外头静谧的夜色,便知宫门不会有如此大的动静。若我子时仍未出宫,他们才会动手。”江卓说完这话,怔愣了一瞬,随后恍然大悟道:“你未做任何准备,难道不怕我杀你。”
平静如水的语气,并非质询,而是陈述。
江允瞥她一眼,淡淡道:“你若死了,江山无人托付。可我若死了……我跟你赌,我会活着。”
他的长姐,自小聪慧,胆识过人,可惜拘泥于女子身份,被先帝当成工具送往北晋。去年秋天起,他渐渐让长姐摄政,那些繁复如蛛网的政事落在江卓手中,游刃有余。
他无需担心山河社稷,只需担心自己的性命。
金殿死寂沉沉,唯一有生机之物,是烛台上跃动的火焰。江卓喉间凝滞了片刻,她忽然明白,再眼前年少的帝王心中,权力是身外之物,性命与情爱才是值得珍视的东西——他掌权揽政,是为了存活于世,护住故人。
天真,愚蠢。
江卓轻蔑一笑,朗声向殿外唤道:“蒹葭,进来!”
不一会儿,一名侍女端着食盘缓缓进殿。江允认得她,她正是去年春节,在云州景王府无意打翻茶杯,又在江卓意会下险些引起雁晚误会的侍女。
江允沉下心,朝江卓道:“长姐真是求贤若渴啊。太医院的楚榆,你藏在府中的红月,还有这个名为蒹葭的小侍女……”
蒹葭谨慎地放下食盘,两杯盛在琉璃器皿中的美酒映出了月色,波光粼粼。其中一杯浑浊不堪,显然加了东西;另一杯清透见底,是上好的琼浆玉液。
“竟有两杯酒?”江允狐疑地问。
“一杯给你,”江卓把毒酒端下食盘,莞尔而笑,“一杯送去云州。”
作者有话说: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第107章 、奔赴
两杯毒酒明晃晃地静置在月光下, 窗外的雪色一映,光辉愈发明亮。
江允苍白瘦削的食指伸向其中一杯,他端起盏, 凝望其中浑浊的酒液, 眉目间染上苦笑:“你的心够狠。我必须承认, 你是我们兄弟姊妹间, 最适合做皇帝的人。”
“考虑清楚了再喝。”江卓蹙眉,拦住了江允持盏的手:“裴雁晚在世上已难逢敌手,此酒若送去云州, 她尚有机会逃过一劫。”
“我不能让她涉险。”江允垂眸,轻笑出声:“这是怎样的酒?”
江卓面色云淡风轻,轻飘飘道:“一旦饮下,数次眨眼的功夫内,便觉腹中绞痛、头颅欲裂。饮酒之人不会立刻死去, 而是要在半个月的时间里, 时不时疼痛一阵,最终七窍流血而亡。”
“与此物一同服食。”她又取出一粒药丸。
腹中绞痛,头颅欲裂。
听起来, 倒有些像萤茧。
江允摩挲着自己的掌心, 当初, 萤茧的毒便是由掌心渡进了他的身体,令他痛不欲生, 为之昏迷。
他深吸一口气, 沉声道:“你既想要我的命,何不直接一点。”
譬如用刀剑, 用白绫, 用即刻毙命的毒药。
江允不曾听闻, 永宁将军有折磨“囚犯”的癖好。
他想不通。
“先写封传位诏书罢。”江卓扬手,指向江允理政的桌案,她的两道长眉不画而浓,稍稍一扬,更显出如刀的锋利:“待到时机成熟,我会把诏书公布于天下。”
江允仍旧凝望着杯中的酒,写封退位诏书有何难,他此刻在意的,是意中人。于是他用双臂撑起上半身,站起来与江卓对峙,眸色寒凉似雪:“我要你起誓。”
誓言是世间最虚无缥缈的事,违背誓言,有时只需轻轻一张口。
江卓却与凡俗人不同。
她驻守北境多年,威望等身,不曾违背过任何一则誓约。哪怕刀斩敌军俘虏,也曾将其头颅送回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