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捅了皇帝一剑(160)
此问的答案,她已亲身经历过,却要抱着侥幸的心思,要再问一次世上最熟悉“萤茧”的人。
许成玉云淡风轻,没有任何愧疚之态:“当然是与你过去的三年一样。‘萤茧’是用来折磨人的,不是用来杀人的。他会畏惧寒冷,畏惧严冬。只要感到痛楚,便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放心,不会短寿,他仍能与你白头。”
“他瘦得飞快,瘦得惊人。”雁晚望着花盆中湿润的泥土,眸光轻动。
仅从江允的脸上看,全然看不出他是一个身中剧毒的病人。可雁晚却知道,他如今的脊背和肋骨摸起来是多么硌手,与在青州的第一个夜晚已截然不同了。
“那就让他多吃点儿。”许成玉甚少看见雁晚失落低沉的模样,便忍不住要打趣一句。她牵起雁晚的手,温和地笑道:“今日是初三,你已穿了红裙子,那记得再吃碗长寿面。”
二十四周岁,雁晚已在世上过了两个十二载,刚好是两个轮回。她曾痛恨“萤茧”荒废了她三年的岁月,却在此刻无比感谢那三年。
萤火虫寿命短暂,蝴蝶却能冲破虫茧,重获新生。
她要做后者,且要胜过后者。
*
景王府的主人已数年未庆贺过生辰,包括今年。更何况,今日还是端王的忌日。
雁晚在王府门口徘徊了几步,她本想隐瞒自己与江允的关系。但转念一想,她过去便频频出入此处,附近的百姓们早司空见惯。
偶有几句流言,她也未放在心上。
既然如此,那便大摇大摆从正门进!
府中的景象与她所想的大相径庭,既无繁忙庸碌的仆从,也无华丽精美的布置——江允过生辰,何至于冷清到这个地步?是江允不愿意庆祝吗?
雁晚直奔约定好的鲤鱼池而去,一路畅通无阻。
江允听到脚步声,立时循着声音望去。身穿红裙的女子笑靥如花,正满心欢喜地向他跑来,他张开双臂,把来人接进了怀中:“慢点儿跑。”
雁晚离开他的怀抱,看向身后的鲤鱼池。
“鱼呢?怎么没有鱼了?”她诧异地敲敲石制围栏,她几乎要把身子探到围栏的另一头,看得江允心惊胆战,唯恐她要跌进池水里。
此处原是景王府最具生机的所在,红荷绿柳,千条鲤鱼来回游动。如今,只剩下半池的枯水了。
江允拽住雁晚的手臂,与她解释:“那些鲤鱼金贵得很,仆从照看不当,渐渐死掉了。”
“好可惜。”雁晚斜倚在了栏杆上,她抚上江允的面颊,眼中露出缠绵的情意:“那年你唤我来王府,满池都是缤纷的锦鲤……”
她柔和话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暴怒:“大过年的,又逢你我生辰!你把‘死’字给我收回去!”
“你何时开始,忌讳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江允握住雁晚贴在自己脸上的那只手,与她贴得更紧:“雁晚,我现在不信这些。”
“我原本也不在乎。”雁晚面色稍霁,耐心道:“自我被人暗害,我才知道……活着是多么重要。我曾做了一个梦,梦见你五次三番死在我面前,我未有一次救下你。”
她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连眉眼也不再那么有神采了。
江允见状,连忙开口哄道:“我不会死的。我会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那你为何要替我解毒?又进火场救我?”雁晚语气一凛,长眉竖起几分,冷声责备:“你可知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你若有个好歹,岂非亲者痛,仇者快?”
她见江允的脸上漫漫浮起寒意,便自知说了太多。于是,她果断结束了这个话题,并从袖中取出一枚木梳子,笑道:“我跟乔川学的,虽然做得不怎么样,却废了我好几个晚上的时间。你喜欢吗?”
贺礼?
江允蓦然一喜,把所有的不悦尽数抛在了脑后。他接过精致的木梳,把其捧在了手心,笑得灿如朝霞:“送我的?”
木梳的做工普普通通,却倾注了雁晚数夜的心血。她腊月二十七回的云州,当夜便拎来了乔川,向乔川请教如何做木工。她料想江允什么都不缺,什么好东西都见过,才决定亲自给江允做件贺礼。
“我怎会不喜欢!”江允激动难耐,他握紧木梳,把雁晚拥进了怀中:“这是你第二次送我东西,我怎能不喜欢?”
第二次?居然才第二次?
雁晚骤然觉得,自己和江允的付出太不对等。
在她和江允之间,横着一根窄窄的孤木。是她造出了孤木,也为两颗心的贴近造出了前提。而在孤木之上,她总是走两步、歇两步,有时还要往后退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