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女宦(155)

作者:希昀

“卿言,不是你的错,错在我,军令是我下的,人是我派的,是我没打探清楚敌情,害他战死,都是我的错,你别闷在心里,你骂我,你打我,你寻我报仇,不要这样不吃不喝....会熬坏身子的.....”

密密麻麻的酸楚如针扎在她干涩的眼眶,她痛得眼角发怵,麻木地盯着谢堰,情绪渐渐爬上心头,她紧紧搂着王桓的骨灰坛,轻颤不止。

谢堰也跟着眼眶泛酸,“你不能这样颓丧,你还得扶他灵柩回京....他此番立了大功,陛下定要厚葬他,他定是希望由你替他操持....”

泪水渐渐蓄在她眼角,漫盖眼眶,一滴又一滴顺着脸颊滑下,无声地跌落在尘埃里。

极致的懊悔与痛苦绞在她心口,她满腔的哀恸郁结在心,

她将脸埋在骨灰坛上,失声痛哭。

师傅用整整一年时间与她告别,他老人家阖目时,很是安详,她也很平静。

但王桓不一样,死的悲壮又突然,他们朝夕相处半年,纵马高歌,畅饮达旦,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他还那样年轻,不曾娶妻,不曾生子,家中老母只有他一个独儿,容语一想起王夫人,心口钝痛,呕血不止。

她带来的是活生生的人,送回去的是冷冰冰的骨灰坛。

王夫人如何承受得住。

............

她再次醒来时,已回到营帐中,睁眼,谢堰犹然坐在她塌前,见她醒来,微微带着笑,将一杯水递与她,

“先喝口水....”

容语木了片刻,缓缓回过神,一见怀里空空如也,顿时英眉竖起,四下张望。

谢堰知她寻找王桓的骨灰坛,连忙安抚,“我已将他安放在棺椁里,卿言,你今日得送他回家....”

回家.....

容语酸涩地嚼着这两个字,泪水再次漫盖出来,无声无息地淌一会泪,她擦拭泪渍,闭目颔首,

“好....”

谢堰见她情绪好转,便谈起正事,“卿言,有一事,你得做好准备,你的御马监提督怕是保不住了....”

容语愣了一下,没做声,也没什么表情。

谢堰再道,“你头一回携兵出征,还算是情有可原,文武百官念你功勋定会替你说情,但你犯了第二次,都察院和端王均会咬着不放,陛下虽能体谅你,却还是会夺你的职,以给百官交待。”

容语默了一阵,嗓音依然又干又哑,“无妨,以我个人的前途,换取百姓十年安宁,我甘之如饴...”

巴图阿汗一死,蒙兀没了主心骨,定会陷入内乱,届时谢堰再分而化之,该招揽的招揽,该驱逐的驱逐,必能让边境平定数十年。

少一场战事,便少一些妻离子散.....

谢堰原想说可能会牵扯东宫,见她看淡,遂不多言。

他那日当众缴了她的令牌,不就是为了让她退出这一场夺嫡争端么?

“我还要在边关留一段时日,整顿防线,招抚降卒,处理善后。”

“好...”

正月初七日午时,容语扶王桓灵柩来到京城西直门。

城门外,王家上下缟素跪迎,为首岿然不动的赫然是王夫人,许鹤仪与朱赟辍在王夫人身后,悲痛不语。

早在大年初一日晨,百官入宫与陛下朝贺之时,边关捷报送达。

皇帝闻谢堰以空心方阵大败蒙兀铁骑,大喜过望,正要大肆庆贺,却见哨兵满脸哀楚,不由皱眉,一问得知王桓战死,当即一口血涌上心头,差点栽倒。

而堂下的王晖闻讯,两眼一翻,直挺挺晕倒在地。

皇帝颓然跌坐在龙塌上,不禁悲从中来,含泪下旨,

“王桓及冠那日,朕问他有何抱负,他言之凿凿大丈夫当以保家卫国为己任,朕便赐字彰武,不成想,他当真走了这条路,刘承恩,拟旨,封王桓为彰武侯,从王家宗室过继小儿为嗣,将古宁堡改为彰武堡,以祭王桓之功,待他灵柩归京,以郡王规格下葬,陪葬帝陵.....”

初七这一日郊迎,礼部便以郡王规格迎王桓灵柩。

不仅如此,城门口百姓夹道,两侧官道摆满了瓜果祭品,人人含泪,哭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路。

容语一身素衫,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王夫人跟前,悲戚跪下,“阿母,阿兄临终认我为亲,今后您便是容语之母,容语定侍奉您终老.....”

王夫人比她想象中要平静,又或许消息传来数日,她已渐渐面对这个事实。

她依然挺直腰背,发髻也梳的一丝不苟,只是细看,她唇瓣毫无血色,眼眸干涩灰败,早已失去了光芒。

她亲自扶着容语起身,目光空空落落凝在那副黑色棺椁,涩声道,

“他既认你为兄弟,今后你便是我儿,天底下奋战边关的儿郎,皆是吾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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