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门+番外(264)
一场认亲礼下来,她也大概摸清了些亲疏远近。
陆玄两个嫂子代表自家给的礼自然是最重的,秦氏送了陶云蔚一顶南珠花冠,康氏则送了她对红珊手镯。
也即在这时,陆立忽然开了口说道:“正好趁着今日大家都在,我亦有一事宣布。”
他这话一出口,陶云蔚就看见陆玄原本含笑的神色默然回了正。
陆方也猜到了兄长要说什么,亦危坐了两分。
“我身体不好你们也是知道的,”陆立缓缓说道,“今日简之成家立室,我也算放下了心中大石,对得起父母在天之灵,日后我打算听从医嘱,搬去别苑休养。”
“至于宗主之位,”他说,“就交由简之来继承。”
厅堂里一片寂静。
陆立的目光慢慢逡巡过四周,有意无意地停过几处,看着某些人诧异又尴尬的模样,微顿了顿,问道:“若谁有意见,可以说来。”
谁能有意见?
别说这本就是宗房的事,陆玄又是名正言顺的可继人选,就算不是,以他的士林地位,也没人能说得出什么反对的话来。
只是除了事先知情的几个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陆玄竟然会回来继任宗主,这比起陆立不肯过继嗣子,不将宗主之位留在他长房还要让人惊讶。
“既然无人有意见,那此事就这么定了。”陆立平静言罢,又转向三弟陆玄说道,“三郎,那我看干脆你们今日就去祭扫祖墓吧,先全了弟妹的成妇之礼,等过两日我便予你行继位礼。”
陆玄静静看了他片刻,颔首道:“好。”
去墓园的路上,陶云蔚陪在陆玄身边,也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了他异于往常的沉默。
这沉默有些像他见到陆立时的坏心情,却又比那时更加淡冷,如同有块沉冰,压得他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园子里的风有些大,下车的时候,陆玄帮她理了理披风,然后牵着她往坡上走去。
陶云蔚觉得他拉着自己的手似乎比平时要紧。
出乎她意料的是,陆玄并没有带她直接去父母的坟上祭拜,而是先来到了旁边的一座小墓面前,陶云蔚一看碑上刻字便猜到了墓中人是谁——陆玄的同胞亲姐,陆成慧。
而碑上所刻的生卒年月也说明了墓中之人去世时,尚不满十四岁。
“绵绵,”她听到陆玄说,“这是我阿姐,你们见一见吧。”
陶云蔚轻应了一声,然后向着眼前坟茔端端施了一礼,说道:“弟妇云蔚,今日见过阿姐。”
陆玄回手从不为手中接过一束迎春花,俯身放在了墓前。
这些东西都是陆立让人备好的,陶云蔚起先还有些奇怪为何会独独放了束迎春花在篮子里,现在她才明白,原来他是早知道陆玄会来祭拜陆成慧。
她看着陆玄沉默的侧脸,想了想,回头示意杏儿并归一、不为等人退回了坡下等候。
陆玄转眸看着她,似有些意外于她的举动。
陶云蔚道:“我只是觉得你好像有话想对阿姐说,但不知我是否方便听。”
陆玄深深看了她须臾,然后轻牵起了她的手,浅浅弯了下唇角,笑意间似微有涩然。
“你是我最亲近的人,”他说,“这些话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还能让谁听。”
陶云蔚回握着他的手,静静等着。
“我从五岁那年之后就不过生辰了,”陆玄幽幽道,“因为我阿姐……大概就死在我生辰后的第二日。”
大概?
陶云蔚对他这个用词微感疑惑,但还没来得及问,就又听见陆玄道:“这里只是她的衣冠冢。”
陶云蔚不禁感到诧异,关心地道:“她是在外面发生了什么意外么?”
然而陆玄却满是嘲意地轻笑了一声:“意外?”他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微顿之后,说道,“她是被自己的家人,害死的。”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五岁那一年,也从来没有离开过那片山坡,直到现在,有时午夜梦回,他仍然好像能清晰地听见那一声声的“三郎救我”,但他到底没能救得了她。
没能救得了那从小便疼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弯着眉眼对他笑,待他和母亲一样好的阿姐。
陆玄忽然觉得眼前的墓碑变得有些模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但他牵着陶云蔚的手,却再也不想忍了。
“那年我阿爹带我们三个去长沙郡会友,回来的时候受那边的远亲所托,帮忙捎上了个孩子。”他说道,“原本路上一切都很顺利,但没想到后来行至途中一地时,却遇到了那里的人冲击官府和富户,事态愈烈之时恰好我又忽然生了病,所以便不得不在县城外的邸舍里多停留了两天,头夜里……阿姐还亲手给我做了长寿面,为我庆了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