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狼记(94)
而自己呢?落得什么?
王达王近,二子已绝。且死因或多或少与五石散有关,叫他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从前还有个王递算是骄傲,自下毒案后,他虽脱了身,却也难再升了。
平康公主,是他尚的什么公主?夫妻不同心,一年半载,甚少通信。
她的长子,是前夫所出,他却视如己出,带在军中,一手栽培。如今落难,继子可有来看他?
至于公主给他生的亲儿子,随着母亲,本就不亲……
王巍细数近况,才发现自己是族中最落魄,最凄惨的。
愈年愈差。
因一直逃避面对,同僚聚会王巍几不参加,更不会与族里人说。平生就魏榆柏一个,算得上知己,三两杯下肚,能轻吐一两句牢骚。
如今老巍却死在他的豹螭剑下……
本来王道柔走后,裴爱就没有再听了。时到戌时,她就上床睡觉了。结果感觉自己做了梦,一片漆黑中呜呜咽咽的声音。
裴爱迷糊睁眼,梦醒了,怎么呜咽声还在?
裴爱听了一会,坐起身,彻底醒了,声音是隔壁传来。
她披衣下床,慢慢走到墙边,仔细听了一会,心中大惊:隔壁不是呜咽,是王巍正在大哭一场!
翌日清晨,王巍突然,也是破天荒头一遭,呼唤守卫,说要见王道柔。
守卫赶紧传话王峙。
王峙听完,命左右屏退,暂停手中事务。眼下境地,阿娘不能在广陵久待,以免闲话四起。今早她乘车回建康了——这事昨天也告知了裴爱。
王峙吸了口气,沉下心来,替王道柔去见王巍。
果然,王巍听说来的是王峙,一开口拒不相见。
王峙在门外朗声告知王道柔已经归家的事实。
约莫过了一刻钟,也有可能是冬日的严寒延长了时间,其实更短些。始终一动不动站在门外的王峙,听见苍老却仍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你进来亦可。”
王峙命守卫退下,自己推门入内。
床榻都在屏风后,王巍却似乎不愿隐身屏风,就席地盘膝,坐在门前不远处。
见得王峙来,如入定老僧般抬眼:“魔奴——”
王峙恭敬行礼,续道:“我给二翁添茶。”
“不喝了。”王巍摆手。
王峙闻言,心里明了王巍是要开口,讲他久盼苦求的秘密,便向王巍再行一礼。
王巍颔首。
王峙掀袍,盘膝对坐。
王巍开口问他:“魔奴,我看你小时候喜欢舞刀弄剑,跑马涉猎,现在怎么不喜欢了呢?”
王峙一楞,说实话:“现在也喜欢啊!”
王巍问道:“那为何来做郡守,没想过从军?”
“阿父当时是想让我从军,但我自己想先外放历练,再入军营。”
王巍闻言,轻轻点头。
王峙直视着他,以为还有问题,王巍却骤然开口:“豹螭不是我遗落了,也不是遭窃。”
“那是?”王峙迟疑。
“我把它卖了。”
第46章
王巍的话,王峙信也不信。
信的是王巍的性情、语气、神态,皆不似诓他。
不信的是,王巍官俸丰厚,且有家底支撑,再怎样也沦落不到变卖心爱之物……
王峙沉思须臾,追问道:“二翁当时是手头无它物,一时情急吗?”
王巍道:“是。”又嘱王峙,“老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其他人未涉此案,还请不要记及。”
他用这等恳求的语气,王峙赶紧起身行礼,承诺道:“二翁且上心,上报时我会斟酌。”
王巍这才缓缓说出实情,他自觉对不起何家女,这些比来,偶尔会补贴何家。前段时间,何家女的弟弟缺钱急用,找他借钱。王巍那时身上无钱,便当了宝剑,帮何弟一把。
王峙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追问道,“那二翁当时把剑卖给了谁?”
王巍不瞒他,却也不细说:“收剑的人姓秦。”他想了想,“是在淮南卖的剑。”
王峙一面听一面思考,“那我派人去淮南的当铺都查查,可能几道转手,被别有居心的买主钻了空子。”
王巍一听,忙道:“不用去查,买主后来找老夫了!”
他声音过大,一时将王峙惊住。
“那天有个陌生人来找我,说是赎了剑,交还老夫。”王巍皱着眉头回忆,“我问他缘何认得我,又缘何认出我的剑,他只笑而不答。”
“后来呢?”
“他是到军营来找我的,并不像淮南那时拮据,我决定答谢他二十金。那人却婉言谢绝,只要老夫答应他一件事。”
“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