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狼记(89)
“糟了!”裴爱伸手一拍,忘了掌有墨汁,全染在脸上裙上。她哪还顾得上这,连拍数下——为什么一直觉得假令郎的脸奇怪?因为那根本不是他的真实相貌!
所以她现在画出来的,没有任何意义。
那人心狠手辣,更是密不透风,怎么留线索由人按图索骥。
裴爱脑子里重新浮现假令郎的笑意,现在想来,这笑除了胸有成竹,还有几分嘲笑的意味。
裴爱有几分自责,当时她对自己过于自信了,还以为可以顺腾破案。
哪知道什么忙都没帮上,还搞砸了。
现在自己应该是头号疑犯吧……身为父母官的王峙,一定受了许多议论。他却什么都不说,还细心照顾她。
裴爱心中愧疚,拼命在脑袋里搜刮线索,想到假令郎的暗号,便同冲天分析:“他让我与道士接头,暗语是玄静、妙门。我猜是来源自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我们可否从这推出一些线索?”
冲天道:“奴……不大懂。”他书上的知识都是王峙教的,裴爱方才讲的,王峙没有教过,所以一头雾水。
冲天思忖片刻,问裴爱:“夫人,你去玄妙观,可是蒙着眼睛?”
“没有蒙眼,但也差不多。他勒令马车直接进去的。”
“所以他们一直都等在外头?”
“不是,他们进去了,后来又被勒令退出来。”
冲天听得握拳,其实死的几个随从,都与他关系不错。昨日尚在谈笑,今日已经永隔。
冲天想了想,还是告诉裴爱真相:“之前我去送女郎了,并未亲历,都是听人所说。但今早我去了一趟玄妙观,已经围起来了。夫人你坐车直接进去,可能没有看到,观门有三扇,中间正门,车从正门行。两边是侧门。正门没有匾额,左右两扇门,左门书着玄静、右门书着妙门。”
裴爱听完,颓然坐在榻上。
所以暗号其实就是门上题字,根本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她突然觉得,她和王峙这回要面对的对手,是从未有过的强大。
“你们在做什么?”王峙处理完事务回来,远远就眺见门开了,心一慌,加快步伐走过来,睹见眼前乱糟糟一切。
他首先跪在裴爱旁边的榻上,掏出绢帕,给她把脏兮兮染了墨汁的脸擦干净,一面擦一面问她:“墨汁好吃吗?”
裴爱才晓得自己脸上有墨,茫然回应:“没吃到啊。”
王峙看她发笑:“我怎么摊上这样一位傻娘子。”又说她裙子上全是墨,要喊婢女进来,帮她把裙子换了。
裴爱低头一瞧,忙道:“待会再换,夫君,我有事要和你说。”
王峙心中猜到数分,缓缓看向冲天,见他脸上神色,愈发了然。
哼,小奴果然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王峙愠声责备冲天:“我怎么吩咐的?”
主人的话都不听了。
裴爱闻言,忙道:“别怪冲天,是我非让他帮我复案的。”
王峙道:“他懂什么。”
裴爱却是迫不及待,将方才与冲天分析的那些,与心中所有思索和疑惑,毫无保留向王峙托出。
冲天被训,原本退到墙角,但听裴爱讲述,他心中痒痒,忍不住重上前插话补充,被王峙骂回去。
冲天退回去,握着拳,怯怯道:“府君,你要替阿洋他们报仇!”阿洋是死的随从中的一个。
王峙道:“自然。”他心也痛,死的那几个,最少的也跟他三年了,骤然惨死,已逐一安排厚葬,抚恤家属,至于真相和血仇,他也会一一解决,但这些……王峙看向裴爱,柔声劝道:“你说的我知道了,接下来,你不要再操心这些。”
裴爱听他言语,是仍不愿她涉及此事,可她已经是涡旋的中心了啊!
裴爱坐得有点低,此刻王峙躬身,她也躬着,显得比王峙矮了一截。裴爱便坐直,连脖子都努力伸长,与王峙持平,道:“案发时我在现场,杀人的宝剑也是我握的,我怎可能置身事外?”
王峙道:“我说能,便能。”
裴爱摇头,此事死去的官员,仅比丞相小一级,肯定已经惊动圣上。王家手可遮盖半边天,却也有半边遮不住。
裴爱道:“可我不愿被你护着,我心头也有痛恨和不甘,更愿与夫君一道,侦破难案。”
王峙闻言,反复看她。
他的眸子里波光流动,如果说之前当她是娘子,是心上的人。此刻浑浑黄钟,振聋发聩,觉裴爱于伴侣之外,亦当引为知己。
从此刻起,她的名字是镌刻在他心上。
冲天眼瞅着气氛微妙,已不是他该杵在这的了,便埋头默默倒退出去,顺带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