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鸣(5)
有人找上侯府所经营的药铺,求一份记账筹算之差事。
那是个年轻少女,聪颖而敏捷。老账房试了好几题,皆被轻松化解,他十分满意,当下便商议起工钱等事宜来。
正好碰上侯夫人亲自前来过问世子药材,老账房顺势禀告此事,侯夫人本来无心理会这些杂琐,草草看了眼签订好的工契——
却是愣在当场。
契上写着:李泠琅,滁州人士,年十八,九月初三生。
素灵真人的话仿佛还在耳畔:“须得找一个戊申月,甲戌日生,名中含水带金之人。杨柳木润水,双土亦能互相滋养,同世子的八字是再合契不过。”
而她当时怎么回应的来着?“虽说普天之大,总有女子符合,但子璋哪里等得……”
结果才几日便等得了。
若不是真人名声在外,若不是自己今日的确是碰巧前来,她几乎要断定这是个费心忽悠人的局。
那人此刻正站在她面前。
细眉亮眸,面容素净,穿着粗布麻衣,梳着寻常发髻。无半点珠玉装饰,却拾掇得干净清爽。
侯夫人不动声色地问询,对方恭敬地垂首,虽应对从容,但不住摩挲袖口的手指仍是泄露了局促。侯夫人看在眼里,只在心中微微叹息。
自幼丧母,被身为私塾先生的父亲抚养,十五岁失怙,在滁州守完三年孝,来西京投奔远房亲族……未寻到,便想凭着自身学识本事,来挣口饭吃。
倒是个自立自强的可怜孩子。
侯夫人又问起滁州风物,关怀了一番上京路途之疾苦。状似闲谈,暗中却不住揣摩思索,直至确信她所言非虚,是实实在在,恰巧来了药铺寻差事。
思及病榻上奄奄一息的长子,话头在喉间千回百转,侯夫人犹豫再三,终是开了口。
名唤泠琅的少女错愕抬头,眼中的惊讶浑然不似伪。
“双亲已去,婚嫁之事自然由小女自个儿定夺……夫人且容我思量两天……”
听完来龙去脉后,她犹疑着,给出这般答复。
第3章 惊闻讯
没有纳采问名,没有纳徵迎亲,仅一纸聘书,一抬小轿,李泠琅三个字便刻在了沉甸甸的族谱之上。
就连所谓拜堂,也是在世子病榻边完成的,见证者不过两三人。虽无繁文缛节,但名分实实在在,她从此便是泾川侯世子明媒正娶的夫人了。
这夫人倒做得十分舒坦。
既无妯娌你来我往,也无公婆日夜侍奉,晨昏定省一概不用做。侯夫人只要求她每日去世子房中念经祈福一刻钟,每隔十日去碧云宫烧香——这些都是素灵真人当初定下的。
这位行踪莫测的真人在来过侯府后便彻底失了踪迹,侯夫人想再请,却是毫无头绪了。
真人溜之大吉,只能沿其旧制,该念经念经,该烧香烧香。李泠琅做出了十二万分的恭顺,把一个虽出身寒门,但仍识大体的柔弱孤女形象演绎得入木三分。
骗过了侯夫人,骗过了府中身怀功夫的众人,更骗过了贴身伺候、形影不离的侍女绿袖。
想到她,泠琅是又想笑,又歉疚。
根本无需费心哄骗,这个傻姑娘什么都信,什么都听,每天只巴巴地看着自己,眼中流露出的关爱,几乎令泠琅不敢直视。
说实话,良心多少过不去。
绿袖真的把她当成了没爹没娘的孤女(虽然事实如此),还觉得她温柔可亲善解人意(其实也有真情流露),衷心祝愿她能和世子和和美美(还是不必了)。
说来残忍,当初泠琅看上她,就图这一点。
那日挑选贴身侍女,绿袖被门槛绊倒一次,洒落茶水半盏,摔碎碗碟两只。周围其他侍女的不忍直视,身边孙嬷嬷的无奈长叹,泠琅全看在眼中。
旁人都以为绿袖不会中选。但无人知道,泠琅内心之喜悦激动,犹如久旱之后逢上甘霖雨露,只差拉住绿袖的手直呼恩人。
绿袖的的确确,就是她的恩人。
半夜翻身而起出门查探时,绿袖往往睡得呼噜震天,泠琅得以大摇大摆出入,如无人之境。
世子病榻前念经祈福时,泠琅因早起犯困,打哈欠眼角含泪,绿袖以为那是她因病重夫君黯然神伤,还在一旁真心实意地劝解安慰。
她来碧云宫,在天尊塑像面前假装参拜,实则吐息纳气。绿袖就把她的专注理解为诚恳恭敬,绝不来相扰。
更别说有好几次,这个傻丫头打瞌睡,泠琅干脆堂皇起身,出门踩点,把这座山头转了个遍。
在泠琅看来,这位小侍女的迷糊迟钝全是大写的顺眼,她巴不得多来一点。
本来按照规格,她作为世子夫人,怎么样也该五六个随从傍身。但她有意无意向侯夫人透露,自己不习惯太多人围着伺候,对方便欣然应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