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鸣(4)
“若贫道早一个月来,还可设坛作法,念经祈福。但事已至此,寻常法事已无多大用处,如今唯有一解……”
梁上君子泠琅听见她接下来的话,几乎要嗤笑出声。
这盼天盼地盼来的良计,竟然是冲喜。
这并不是第一回 有人提冲喜,世子病重的头几日,有亲故来府探望,曾委婉提过此事。
侯夫人性情爽直,向来不信鬼神,又正是焦头烂额之际,当着花园中一众下人,劈头便骂了那客人一顿。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若是无用,便是白白多了个年轻寡妇;若是顺遂,这强凑的一对又岂能舒心?与其费力钻研这些,不如想办法把岭南神医找来,别耽搁了正经工夫。”
这番话掷地有声,堂堂皇皇,震得隐在假山暗处的泠琅感慨万千。
冲喜之事自然无人再提。世子一病一月,终于又有人开了这个口,堂皇道出冲喜二字。
侯夫人这回该如何应对?拂袖而去,还是客气请离?
泠琅细细打量着她的神色,忽然暗觉不对。
夫人若有所思,竟是被说动了。
也难怪如此。一来,江琮的病情已到最凶险之时,若是两个月前,夫人还不屑这些旁门左道,如今的确别无他法了。
二来,这可是素灵真人……且不说这位真人是如何得女帝青眼,名声如何斐然,方才露的那一手,实在是厉害。
许是瞧出了侯夫人的犹豫迟疑,真人拂尘一甩,坦然微笑道:“夫人不必神伤,世子自有福运在身——”
她伸出食指,指了指天:“光明晦暗,终有交替变化之时,您且候着罢。”
这连番动作是潇洒至极,泠琅却心惊胆战,因为真人那指尖不偏不倚,正好指向了正龟缩在梁木之上的自己。
她差点以为是行踪被发现。
还未定心,真人接下来的话语让泠琅几乎要从空中跌下来。
“须得找一个戊申月,甲戌日生,名中含水带金之人。杨柳木润水,双土亦能互相滋养,同世子的八字是再合契不过。”
这不就是她的生辰吗?连名字含水带金都对得上!
泠琅毛骨悚然,几欲飞身溜走。
万不能如此邪门,她从不信什么运势八卦,现下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劳什子仙师知道自己藏在这里,是故意来戏耍的!
可说完这句,真人起身拱手,行礼后便利落告辞。来去匆匆,身影转瞬便消失在雕花窗棂之后。
侯夫人送贵客去了,只剩李泠琅一人,仍惊疑未定,反复回味。
若,若这世间,真有这么玄妙的事呢?
这也算瞌睡送枕头。因为鬼鬼祟祟、东躲西藏的日子,她实在是受够了。
过去这半个月,简直不堪回首。
侯府几道墙,哪道最宽最薄,哪道最利于攀爬行走,她信手拈来。大小园子中有几处假山,哪处最嶙峋奇异,哪处阴沟暗洞最多,她能说得头头是道。
就连哪个屋子的房梁最干净,也颇有心得。
事情本不该如此棘手,泠琅不是没干过飞檐走壁、暗中探听的勾当,一身轻功更出神入化。但这泾川侯府,也太过奇怪了些——
侯府下人,竟有不少练家子。
初闯侯府那日,因掉以轻心,差点被守门房的小厮发现。彼时她隐于树后,那小厮吸了吸鼻子,疑惑地自问了句:
“我怎么觉得附近有生人?”
仅这一句,便叫李泠琅警铃大作,待她潜入府中,更是吃了一大惊。
左一个烧火阿嬷,下盘稳健,以手作刀劈干柴;右一个扫地老头,力度诡谲,能让院中落叶飘飞不能。
这都是什么妖魔鬼怪?
论交手,泠琅没在怕,但她此行是做暗中偷窥之事,只要被发现,便是满盘皆输。
她已经走到这里,怎肯甘心。
于是咬牙硬上,徘徊于灰尘遍布之地,流连在犄角旮旯之所,成日提心吊胆,动辄水米断绝。
如此一来半月,府上八卦秘辛装了一肚子,人憔悴不少,事情却一点进度都无。
真是岂有此理!
而如今,那装神弄鬼的素灵真人,如同把过墙梯送到了她跟前……她不能不心动。
思及这些时日的心酸苦楚,李泠琅把心一横。
不就是进府?反正她生辰名姓样样符合,也不算坑蒙拐骗,万一她自带气运,真把那病世子渡醒了,也算功德一件。
若是他没醒,甚至归西,更正正好,反正她事了之后,自然要拂衣而去,到时候还少些牵扯。
阿爹常叹她胆大包天,若他泉下有知,晓得了女儿如今冲动嫁人,怕是能叹上三天三夜。
少女缩在房梁上冷笑,一个计划已悄然成型。
五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