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亭侯(19)
牧衡闻言微怔,想起在太极东殿,他好像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见她再拜,他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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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香车换作简朴的牛车,前往代国路上只闻车轮声响,北地辽阔,放眼望去,唯存荒野与明月。
前行数十里,深入代国疆土,宦官踩到脚下白骨时,再忍不住瘫软在地。
死士潜行至他身侧,见宦官张口欲喊,倏地扼住他喉咙。
沈婉见状,攥紧了衣袖,望向牧衡摇头。
“亭侯……不可。”
牧衡抬手,示意死士放开宦官。
“无碍,此处人烟稀少,拓跋氏忙于应对贸易之事,不会暴露行踪。”
宦官得以呼吸后,颤抖道:“亭侯恕罪,奴头一次见这样的景象。”
牧衡轻应,车架再次前行。
往前深入,万千白骨森森掩于雪里,车架上的贵人阖眸,宦官小心翼翼一再躲避,惧怕已至心头,却不敢再言。
沈婉侧首,叹道:“我从不知代国境内竟有如此惨状,但你也不要再怕了。”
“奴……”宦官声音色哽咽,“奴也从未想过,甚至质疑过女郎话中所言。代国这般景象,女郎的《灵语》,巫女定能接受。”
沈婉长吁口气,望向远方时眸光微动。
“但愿如此。”
两人的话,尽数落于牧衡耳中,他微启凤眼,按住七星珠上颤抖的廉贞星③。
廉贞化忌时,怀才不遇,将遇挫折,使人烦闷不乐,心中难以开解④。
丙日将至,若在那时与巫女商议,定会有挫折发生。
不必推演,在他见到万千白骨,就知挫折会在《灵语》一书上。上任巫女攥写此书,那时前朝未灭,鲜卑族未分裂政权,百姓安定富足。若现任巫女真承袭爱民之心,必不会内斗频频,让白骨森森无处可归。
牧衡望向她,见她眉目间藏有期许,那些话顿在喉咙里。
直到丙日,众人才到达步六孤部族。
沈婉虽修《灵语》,因身份低微,被安排休息后,就未曾见过牧衡。
整整一日,除却宦官送来饭食,没有任何人唤她。
听宦官所言,巫女自见到牧衡,两人就一直议事到此时。
“女郎,修好一事,听闻进展顺利,想必不久咱们就能回到魏国了。”
宦官笑着,却不见女郎早已低头。
晚上戌时,准备许久的沈婉,终于被巫女传召。
在门外,她见到了牧衡。
两人相顾良久,牧衡嘱咐道:“沈婉,谨言慎行。”
她闻言,略微伤感的笑,“我记下了。”
听到宦官所言,她便猜到巫女并不像他们以为那样在意《灵语》。
有没有《灵语》,都不会影响修好之事。现在唤她,不过是顾及魏国修书的情意。“谨言慎行”代表着,民心所愿不是巫女想听的,所以进去后,不能再言这些。
牧衡缄默片刻,在她临要踏入时,忽而拉住她手腕。
“沈婉,我等你回来。”
“好……”沈婉面色苍白,极力控制自己颤抖的手。
两人前后交错,沈婉也终于进入帐内。
代国游牧,营帐随时可动,巫女的营帐内却养有白狐。
白狐见到沈婉嘤嘤直叫,在她身旁嗅来嗅去。
巫女仁慈,没有让她长跪,询问几句《灵语》的事,便无下言。
沈婉一听便知,步六孤族人信奉的巫女,并没有打开书看过一眼。
她来到代国,才知沿途白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步六孤部族鲜有百姓,因游牧为生,拥有牛羊战马的人屈指可数,多半会被贵族吞并财产,大多数人为求生计,甘愿做奴隶,到处都有惨事发生。
倘若巫女能够翻开看一眼,或许那些人的境遇就会改变。
沈婉垂眸,在无人发觉时,自嘲轻笑。
想到那时夙夜不寐的疯狂,修复《灵语》后,她浸在书阁中观阅所有巫术书籍,到头来却一句话没用上。
离开代国后,她才知晓议事结果。
巫女自知代国地广人稀,又有内战,必会被吞并,早有归附之心。答应与魏国修好,境内物资地域,任由魏国处置,却提有条件,步六孤部族依旧信奉巫女,不受魏王管束。
同日,温时书南下修好也有了眉目。
牧衡一行人,则歇于边境,待事成开战,才会回到平玄。
这已是沈婉,将自己关在院中的第三日。
她坐于檐下,观火炉沸水沙沙作响,直到梅落杯盏,清冷的梅香伴随热气直达肺腑,让她双眼紧闭。
脑海里浮现着绵延十里的白骨,几欲作呕。
身后,传来柴门轻响,宦官推门而入。
见她呆坐在外,宽慰道:“屋外严寒,女郎还请室内入座。人总会有不如意时,奴年少时,也曾精心准备过一事,却被人忽视许久。日子久了,后来想想也没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