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雀(10)
室内铺着新换的猩猩毡毯,珠帘用喜鹊登梅镂空青白玉帐钩拢了垂在多宝阁内侧,秦燕殊立在书案前正写着些什么,见云珠分花约柳而来,便搁下笔向她看去。
云珠双手交叠,曲膝福下去:“云珠给三爷请安。”
“身子都好了吗?”秦燕殊见她打扮素雅,头上不过红丝盘发,一根钗并两朵小绒花,着月白掐牙袄,青锻背心,忍不住皱了下眉。
“托三爷的福,已经好了。”
秦燕殊好整以暇地往身后的太师椅上一坐,问道:“问琴同你说了吗?”
“问琴姐姐刚和我说了。”
琴燕殊见她喊的亲密,心中嗤笑,她算你哪门子姐姐,你比她还大了半个月呢。在潘家时,云珠还引着自己唤她姐姐,若他不肯,她要么装哭要么耍赖。
正想着,就见云珠两手摊开撑地,深深地叩拜下去,“奴婢谢过三爷的恩典。”
拜完一次,云珠跪起身子,“三爷赐药的恩情,云珠莫不敢忘。”又连叩了两个头,朗声道:“谢三爷的赏,云珠往后自当尽心服侍。”
秦燕殊心满意得地受了她的礼,如今也不见她掐尖了,到底做了几年奴婢懂得收敛,会逢迎攀附了。念及此,心中有几分纠结,隐隐不快,忍不住刺她一刺,“若我并未赐药,你便不肯尽心吗?”
云珠不知他为何突然间又阴阳怪气起来,紧张地抓住汗巾子一角,急忙辩解着:“伺候三爷是奴婢的福分,若无此事,云珠也会尽心竭力。”
“行了,日后别忘了你说的话就好。”秦燕殊深深瞅她一眼,抬了抬手,“起吧。”
云珠站起身,侧立在秦燕殊一旁听候差遣。见他沉默不语,试探着问道:“三爷可要用茶?”
秦燕殊闭眼嗯了一声,云珠自去外间斟茶,用红木小托盘托了捧到他眼前。他接过云珠奉上的茶,品了一口便要放下,云珠忙接过依旧用小托盘托着。
秦燕殊用手捏了捏眉心道:“等你回去,找一下问琴,先跟她学一下如何泡茶。你这茶技当真难以入口,以前自是不用,往后可要多学着点,别丢了我的脸。”
云珠并未贴身伺候过主子,泡茶技术远不如问琴。现今被秦燕殊亲自批评一番,她自是羞得满脸通红,点头应下。
秦燕殊煞有兴趣地见她羞怯不安地托着茶盘,靥边腮如胭脂一般。他以手指轻叩扶手,沉吟一下又问她:“识得几个字?读过什么书?”
云珠据实一一回禀秦燕殊,道初时在家中学过《三字经》、《千字文》,后在姑太太处又跟着大丫头们读了点蒙学之物,不过略略识得些,看账目和花名单够用了。
秦燕殊起身走到书案前,招手叫云珠过来。
云珠上前,见几案上放着文房四宝,展开的雪浪纸上画着几株垂枝桃花,淡雅柔媚,饶是她这样的不通笔墨的人,也知道是副好画。
秦燕殊将未题字的画收到一旁,略让开些,令云珠站得离自己更近些,“写个字给我看看。”说完,他又另抽了一张宣纸铺开,从笔架上取下一支湘妃管的狼毫笔,在砚台上蘸了蘸,润好墨递给云珠。
“不拘什么,随意便可。”
云珠接过笔,略想了下,认认真真地在纸上写下一个云字。
“让三爷见笑了。”
她自己瞧了觉得还算端正,正要将笔放下,秦燕殊出声阻止她,“再写一个。”
云珠便在下面又写了一个珠字。
“确实狗爬似的。”秦燕殊毫不客气的点评道:“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云珠得了这么个评语,脸上烧的更厉害了,心道她这个做丫头的,哪有时间去练字,她又不要去考状元,往后掌家管好账本和夫婿便好。
碧鬟红袖相伴,秦燕殊兴致自然好,他执起山型笔搁上的画笔,随意地在云珠写的旁边游龙走凤地又重复写了一遍云珠二字。
对比之下,更是相形见绌。
云珠口中赞道:“三爷这一手字,笔力遒劲,瘦硬匀衡,奴婢的字同三爷的一比真是天壤之别,自惭形秽。”
“无妨,我来教你。”秦燕殊听了很高兴,一时忘形,将笔丢下就要去握云珠拿笔的手。
“使不得,三爷。”云珠赶忙往后一步推拒道,见秦燕殊登时变了脸色,解释说,“三爷,这、这不合规矩。”
“我说可以就可以。”秦燕殊心里那点子喜悦随着云珠的惊慌之色渐渐散了,冷冷地说:“这里我就是规矩。”
云珠心中咯噔一下,看他隐隐似有发怒之态,她连忙放下笔,“三爷恕罪,奴婢知错。”说罢,屈膝就要下跪,却被秦燕殊一把拉住手臂。
秦燕殊猛地将她扯到身前,紧紧攥住她的胳膊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很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