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你不要跑!(157)
京城天气干燥,墙角处不像浮桥镇满长着青苔,而是涂着白中泛灰的石灰。顾琢斋顺着胡同悠哉地信步乱走,忽而注意到了前方的岔路口闪过了一抹青绿的裙角。
顾琢斋的心猛烈一颤,立即拔步追了上去。
京城里穿柳青衣服的姑娘不计其数,可刚刚闪过的那一寸衣角,莫名让他心悸。他快步赶到岔路口,转过弯登时傻眼。
就在前方不到二十步的距离,巷子又分出了三条岔路。他跑到路口,三个方向都见不着人影。他踟蹰一瞬,随便选了一条路。
他七拐八绕,不知怎的走进了一条死胡同,一面青灰色的石墙竖在眼前,他没有办法只能转头往回走。
“麻烦您了,慢走。”
就在转身迈步的一瞬间,一个熟悉的女声隔墙飘进了他的耳朵。
顾琢斋如遭雷击,立时转身贴近了石墙。他摒住呼吸,心跳得像擂鼓。墙那边传来一声院门开阖的吱呀声,便再没了声响。
“是她……,绝对是她!”顾琢斋喃喃念着,像敲门一样重重锤了几下墙,恨不能穿墙而过。
他急忙跑出巷子,一边注意着方位,一边找路。他跑过几次岔路,绕了好几个弯,终于找到了石墙另一侧藏在坊间深处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院。
他仔细盯着长出院墙的树枝半天,确认自己没认错地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门内无人应答。
“怎么会……”顾琢斋呆在了门口。
难道是他听错、认错了?
他紧张地在衣襟上抹去手上粘腻的汗,迟疑地又敲了几下门。
门内依旧寂静无声。
顾琢斋后退两步,抬头看着高出院墙随风轻晃的树枝,一时间恍惚不已。他仰头怔然半晌,忽而像醒悟了什么似的,勾唇自嘲地笑了笑。
京城那么大,他怎么可能碰的见明若柳?上次他睡得迷怔了,以为明若柳在他房里。这次他看到一个颜色再寻常不过的衣角,就以为那人会是明若柳。
疑神疑鬼到这个地步,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从胡同绕出来,顾琢斋回到旅馆推开房门,便看到停在他窗前书桌上的柳莺轻快地一振翅膀,落在了他的肩头。
“你又来了。”顾琢斋心头一暖,温柔地伸指摸了摸柳莺毛茸茸的脑袋。
他如这些日子已然成为习惯的那般,在书桌旁洒上小米,放上杯干净的清水,然后开始温书画画,打发时间。
他专心致志做他的事情,柳莺自得其乐地在桌上蹦来跳去,一人一鸟相安无事,宁静和乐。
顾琢斋手里拿着书,脑子里总是萦绕着那一句轻灵的女声。那句话好像是真真切切地传进了他的耳中,又好像是他的幻觉。
他纠结半天,烦乱地放下手里的书,向柳莺勾了勾手指,柳莺颇有灵性地蹦到他食指上,大睁着晶圆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
顾琢斋本想跟它说一说心中的烦恼,但转念又觉得这鸟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听得懂人话,便只是向它吹了声口哨。
柳莺婉转地啼了一声,似是在应和他的声音,顾琢斋玩笑似地和它你来我往地应和了几声,心里轻松了不少。
第83章
今朝画院隶属学士院,入院者官从八品待诏至三品学士,每日巳时入院,酉时放归,五日一休沐。
画院现有一百二十余人,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历经层层选拔,天赋卓绝的英才。顾琢斋名不见经传,不经画考就由汪石直接举荐进入画院,一时间引来了颇多议论。
顾琢斋知道自己年纪小,而且一来就跟在汪石身边,肯定难以服众,是以处处谨言慎行,唯恐授人以柄。
汪石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对顾琢斋多有照拂,除开受了延珣嘱托的缘故,也是想好好观察一下顾琢斋的品行处世。
有才之人总是逃不过自诩清高,骄傲自满的毛病,若是顾琢斋自以为有他做靠山,可以在画院飞扬跋扈,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让他知道在画院的日子能有多难过。
汪石原以为顾琢斋作为一个出身世家的公子哥儿,虽然家道中落,身上也总难免会有些傲气。可看到他不管对别人的巴结还是冷嘲热讽,总能保持着股不卑不亢、超乎年龄的沉稳态度,倒也觉得这个年轻后生不简单。
顾琢斋对汪石的青睐又是高兴、又是不安,他一心扑在画上,每天勤勤勉勉地早到晚走,不敢有一刻懈怠,唯恐自己才不配位,让汪石和延珣失望。
上元节,画院放假一天。顾琢斋难得有一日休息,干脆在旅馆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天。及至晚间,他想着今日有机会能见识见识京城花灯上的花样,吃过晚饭就拿着一本册子和一只随用笔上了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