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病入膏肓后(76)

作者:晏闲

下一刻,他面色僵住。

忽然之间就明白了,周太医为何说,没有用。

只见书页上的印墨旁边,以朱笔密密麻麻注着眉批,页页尽有。

那字迹时而温婉,时或急躁,或怒透纸背,或无力消沉,一页复一页,无一例外,都是有关血枯症的记录与见解。

尽管字体尚且稚嫩,梅鹤庭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只手攥紧书脊,手背迸出狰狰青筋,十指用劲之大,如同要从皮下渗出血来。

他抬起头。

周太医点头证实了梅大人的猜测,“没错,当年长公主不信太医署,曾自己在这里找过两个月。那时公主殿下熬了整整五十几个日夜,翻遍了近百本医书。

“——梅大人呐,倘若当真有根治的法子,又何必等到如今呢?”

梅鹤庭眼前的世界寸寸崩塌。

第29章 .追是昭告天下,他悔了。

对于坼毁司天台引发的后果,宣明珠早有了准备,这一遭,原就是为自己的心,怎样都无悔。

却不想,观星楼的废墟尚在端门外,墨太傅出人意表地上疏,历数司天台十罪,使朝野震惊。

这位前任太傅虽已致仕,名望犹在,将来很可能成为大晋立朝以降第一位配享太庙的文臣。兼之孙女又是未来的国母,只待今年圣寿节后,便会入主中宫。

是以满朝臣子都不免小心掂量起墨公话里的分量。

墨太傅明面上虽未替长公主陈情,可一句“司天台借舞弄天象玄虚,欺君惑主”,就够人咂摸内涵了。

——既然司天台有欺君之罪,那么长公主的作为,难道非但无过反而有功不成?

先前还怒发冲冠的皇帝,不知是否出于给未来皇后面子的考虑,态度竟也模棱起来。

那些不以为然又无从反驳的笏臣,便将眼神盯在梅鹤庭身上。

指望着这位铁面无私的少卿大人,再站出来一次,说几句公道话。

谁知梅鹤庭的心思已不在这儿,他在本司做出的事不比墨太傅动静小——

一日连决十案,皆是该当判斩的命案,郁郁血腥,惊煞了衙院上下。

怪事年年有,怎么今夏就分外多起来了?

谁不也不知一向稳重的梅大人吃错了什么药,梅鹤庭当真要做什么,也无人拦得住。崔锦衣亲自找过他一趟,觑见那张冷白沉寂的脸,哪怕官大一级,心里也打了个突。

他只好拐弯抹角地点拨:

“长生啊,公事是处理不完的,稳扎稳打方是为官之道。”

“下官无所长,唯尽心而已。”

梅鹤庭回了一句圆融话,转头,又眉目晦漠地去通宵阅卷。

只有姜瑾心知,公子看的不仅仅是公门卷宗。

他是那日后来,才得知长公主患上了当年柔嘉太皇太后的病,骇在当场,当晚眼皮跳了一整宿。

而公子爷连着这几日,前半夜审卷,后半夜翻医书,五更天又要去上朝,白日再在衙门坐堂一天——人又不是鹰,就算是海东青,也经不住这样熬法。

眼睑下的青影还是看得见的,至于他整个人沦为冬日背阳的苍山,话眼见的少,意气眼见的沉,这些变化却是冻浦下的寒伤,碰不得,劝不得。

一劝,他必定抬起漆沉的眼睛,无一丝情绪地盯着你问:“几条了?”

现下姜瑾最害怕听到这三个字,缩着肩回道:“大抵……有五条了。”

眼见公子皱眉,姜瑾无可奈何地诉苦,“公子明鉴,廿年以上的实不常见,十能存一已是大不易。”

每当这时,梅鹤庭便不再言声,灯烛照着他的侧脸,曳出一片夜色般的噤默萧瑟。

他将目光重新投回书上,抚着那些朱砂小字,一页页翻过。

姜瑾心疼主子,御史中丞却不管三七二十一,这位是一块砖,谏议封驳哪样需要往哪搬,闻风而动,在朝会上表示梅少卿过于重效绩、急求成,造下的杀业太重,恐犯造物之忌。

只可惜这一回,没有司天台的僚友援应他了。

十颗重罪犯的脑袋在西市口并排斩落的时候,那群灵台郎还伶仃仃地徘徊在倒塌的司天署外,活像一群没娘的小可怜儿。

朝堂上烽火狼烟,对昭乐长公主的作为争来吵去,没个定论,到后来仅逼出唯一的共识:

司天台好歹得重建起来吧,毕竟是天家的体面,三省六部缺个茬儿算怎么回事?

恰在这当口,长公主府的长史向工部递了张账单子——不就是重建么,这钱公主府出了。

“好阔气人儿,好霸道手段!”

成玉公主还在府中一心等着陛下惩治昭乐呢,听了这个消息,差点咬碎银牙。

锦鸳卧兰草的帕子在她手中揪来拧去,这位三嫁的公主气得直委屈: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