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病入膏肓后(215)
斗室里唯一的小方几归宣明珠了,她让梅鹤庭去对面那堵墙靠着歇息,不许胡来。
梅鹤庭却说担心底下硌硬殿下歇不好,请她枕着自己休憩,并再三保证,自己不会越过雷池。
这样一递一声的讨价还价,对两人来说都新鲜,不是太客套,也不太亲密。
换了种崭新的关系,像忽然穿了件新衣,连万事得心应手的梅大人,也因为太过患得和患失,流露出几分如坠梦里的不知所措。
好在最后达成了共识,宣明珠还是倚靠着梅鹤庭肩头当枕,但不许他双手乱动,寻了一个舒坦的姿势,且糊弄过这一宿。
一夜无话。说是睡着了,此地比起香帐软榻来自然差远,说没睡着,宣明珠迷糊间又做了几个乱梦。
一晃几个时辰过去,她迷蒙醒来,一条微弱的光线从密室石门底部渗进,想是外头天色大明了。
转头,见梅鹤庭靠墙闭目,仍沉在梦乡。
睡着无害的他,没了锋芒毕露的疯气,一如他所说,变得很乖顺。
纤长的睫毛覆下,英秀的鼻翼微微噏动,呼吸匀称。
一只右手,哪怕睡梦中也始终虚揽着她。
不碰她的衣袂,却俨然是保护的姿态。
宣明珠心神微荡,向那只骨节修长的手多望了几眼。
忽听到见面机关墙内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轻微而富有节奏,她猜想门是要开启了,便起身往甬道那边去。
身子才一动,梅鹤庭醒来。
他清晨才睁开的眼睛湿润而乌濛,像江南水乡梅雨季节的天气,呆呆的注视女子几霎,忽然勾手拉过她扣在怀里。
低头含住她的唇。
“真好,早起睁开眼便看到殿下,真好……”
那些温柔的字句,一下一下都啄在她的唇上。
宣明珠呼吸停滞——敢情昨晚上他信誓旦旦的保证都是放屁的?那双手臂像生铁铸成的锁链子,她越挣便箍得她越紧,梅鹤庭还宠溺地低笑,“殿下,闭眼。”
偏生这时石门轰然开启,明亮的光线射入暗室,听外头有人道,“这不是开了吗?”
宣明珠发急去推他,梅长生正吮缠得动情投入,声声轻喘,就是不放。
有人来了,要被瞧见了!宣明珠一急,便醒了过来。
一线微光从门隙透进,她的头还枕在梅鹤庭的肩上,而男子闭目垂睫,呼吸均匀地睡着未醒。
方才是她做的梦……
宣明珠像才从水里涝出来似的呼吸一个来回,懊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唇。
她怎么又做了这样的梦呢。
可那声音、那触感未免也太真实了些。宣明珠不愿承认自己是个好色的,心念一闪——该不会是方才他真的偷亲了自己,这会儿在装睡吧?
这么一想,她立刻警惕地转头盯着梅鹤庭的脸细瞧。
凑近了瞧,挥手指瞧,吹口气瞧,男人的睡颜安安静静,除了微弯的嘴角不知做着什么好梦,并无破绽。
看来他是真的在睡着。
宣明珠排除了此人的嫌疑,有些心虚,歪了歪发酸的脖颈,这时便听到墙内传来一阵咔哒哒的机括运转声。
她站起身来,无意碰到梅鹤庭虚护着她的手臂。
后者随即警醒过来,睁眼含糊地喊了声殿下。
宣明珠回过头。
初醒之人饧开的眉眼呆呆的,借着微光极力看清她,想起醒前那个梦,含蓄地笑,“早起睁开眼便看到殿下,真好。”
谁知宣明珠听到这话噔噔连退数步,看鬼一样看着他。“你说什么?”
梅鹤庭挑挑眉,顷刻间明白过来,清咳一声低下头,“没什么,殿下昨夜休息得好么?”
这句话终于不和梦里合辙了,宣明珠自己也觉得糊涂好笑,她被自己的一个梦吓成这模样,传出去还不知小芝姐姐她们怎么笑话自己。
正要说话,一片光亮毫无预兆地倾泻进来,石门大开。
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道:“瞧,这不是打开了吗?”
宣明珠与梅鹤庭对视一眼,相继走出甬道。
只见那门边当先立着一位娇柔娉婷的茜裙少女,却是梅鹤亭的堂妹梅眉山,后头并排站着梅豫梅珩梅宝鸦,都伸长脖子,好奇地向这里张望,再后头,是一脸担忧的泓儿和澄儿,门边上还有姜瑾等一干梅府的人静候着。
宣明珠神情僵硬地向房门外眺一眼。
只见外头院子里还影影绰绰躬着一堆人,有捧巾栉的,有背药箱的,甚至还有个手持锤锯的木匠人。
她不知道他们是要干什么,反正自己这张老脸快要挂不住了。
众目睽睽,众目睽睽!宣明珠甩了个怨怪的眼神向身后——梅大人的脸皮薄厚是视情况而定的,当下不慌不忙地欠身在公主身前挡住,淡淡瞥视梅眉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