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病入膏肓后(208)

作者:晏闲

这样一个女子,所需求的感情,自然也须是独一无二的。要纯粹炙烈,超越凡俗,是撬动她心坎的一瞥突至惊鸿,是八荒上不知何起的一点燎原星火。

什么都不缺的公主殿下,最爱新鲜和惊喜。

“我曾以陪你长大为幸事,原来太过熟悉,便无法陪你到老了。早知如此……”

少年、不,过了今日便不能再算作是少年的男人喉结上下一动,执拗地不肯落下唇角。

他笑着说:“我不甘心啊,阿姐。”

他的睫尾有泛动的光泽。

宣明珠目光流溢地凝望小淮儿许久,温柔地俯下身子,摸着他的头道:

“人生在世,谁没有一两样不甘事呢。恣白,你很好,若,此心能由我做主,我何妨陪你一世。”

洛阳临别时,九叔叮咛她不妨敞开心扉,也许便会遇到喜欢的人。

她试了,小淮儿无一不好,可惜不是让她动心的人。

“谢谢你”太轻,“对不起”太重,她只能一下下抚慰这孩子的鬓丝,让自己无忧的笑容在他眼里多停留一刻。

生日嘛,不兴难过的。

幽香的气息近在咫尺,那枚眉间痣像一滴晶莹欲落的朱砂,天在云上,水在身下,没有比此刻更能听清心跳声的宁静了。言淮自己不好意思地抿抿嘴角,坐起身与宣明珠相对。

眼神有些贪恋,又有些无奈:“阿姐为什么总是笑着安慰别人,该是我来安慰你啊。”

认真说来,他都从没见阿姐哭过。

柔嘉娘娘去世的时候他十岁,印象里,她那段日子哪怕一程一程地消瘦下去,也从未在他面前落过泪,甚至连伤情的神色也少有。

她似一轮永远闪耀的朝阳,永远将自己飒沓风流的一面展示人前,却很少有人有幸,让她主动露出背后的脆弱。

言淮得知长公主休夫的消息时,曾恨不得活剐了梅鹤庭。

因为他知道,若非梅鹤庭当真彻神彻骨地伤了她,以阿姐不惜与父皇争吵也要把人得到手的性格,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今日见阿姐,他却问:“阿姐心里还有梅鹤庭吗?”

宣明珠猝然怔愣,落在他发顶的手僵住。

她本着不给小淮儿扫兴的心情,已尽力把那人抛在脑后了,没想到却是他突然提起。

脑海中,不由得又浮现梅鹤庭嗓音哽咽的那句:醋醋,你别走。

这算什么呢,他轻飘飘地叫她一句,便以为能打动她么,把宣明珠当成什么人了!小淮儿也是的,提这么一嘴干什么。

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潮又被翻搅起来,她避开视线轻喝,“胡说什么。”

言淮深深看她几许,慢慢笑了,“阿姐莫恼,是我失言了。”

宣明珠心阁里束着自己参不透的事,不是当真的和他计较,似玩笑似嗔怪地一挑眉。

她自己却不知觉,她眉间那枚天生的红痣有多媚人。

言淮目光灼灼的,被蛊惑了一样,忍不住凑近,轻颤的唇瓣缓缓对上那粒朱砂。

宣明珠睫梢抖簌。

间隔着一寸地,言淮终究没能亲下去。

既然是一份无疾而终的情感,他想,应当保留他心中那份最初的纯粹。

这时宣明珠突然伸手勾拢他后脑,向前一带,只渡一舟的湖面,只盛两人的船心,男子的唇印在了女子眉上。

宣明珠就着那个姿势,和言淮儿额头抵着额头,颊边带笑,没有故作放达的洒脱也无插科打诨的揶揄,只是亲昵自然地用自家脑门点点他的脑门,柔声道:

“扭扭捏捏做什么,就算多送你一份生辰礼了,不过不为例啊。这下高兴没有?

“恣白记着,阿姐永远疼你的。”

言淮颤簌簌地闭上眼,高兴,此日此情,够他记到天荒地老了。

等他身至南疆,哪怕为这一句话,他也舍不得轻死了。

而他心里也藏有对宣明珠的一句话,却无法说出。

——总是你疼别人,谁来疼你呢,你又容许让谁心疼你啊,阿姐。

*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在水面沉落,泊舟上岸后,二人分别。

言淮说要去办些私事,今晚上可能不回别业。

宣明珠没问出他在人生地不熟的扬州有何私事要办,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没入昏暗的夜色。

“这算什么,不是说好一起去喝酒吗……”

宣明珠嘀咕一句,转头问泓儿,“你瞧着他今日是不是像有心事的模样?”

泓儿道,“言世子与殿下最为交心了,殿下别多想,大抵世子是真有事吧。”她又问道,“殿下,回别业吗?”

庆完了生,游过了湖,天色已晚,确实没有不回去的理由。

宣明珠回望了一眼沉沉如雾的湖泊。

她以为,与言淮共渡过一个下午,该忘掉的便可以忘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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