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相思:愿君一世平安,同我喜乐(186)
我从青楼跟他进入侯府,入了他所住的揽月居,都不敢抬眼看人,有丫鬟来替我更衣,吓得我攥紧衣袖与她拉扯。
那时,他轻笑着安抚我,让我不必害怕。
他说:「从今日起,这里就是你的家。」
那一刻,抬眼看着他一脸和煦笑容,我像一片浮萍一样,在荡漾水波中,悄然生出了根须。
他晨起习武,我便沏着茶,热着毛巾候在廊下。
白日里,若有闲暇,便拉我坐进他的怀里,一句一句教我读书。
夜里更是无间的亲密与放纵。
他甚至,默许了揽月居的下人唤我一声夫人。
至少,在那个揽月居里,我们真的像一对夫妻一样共处了三年。
可笑的是,我竟把偌大侯府中的这一隅天地当了真。
实在愚不可及。
2.
其实早些时候我便听说颜郡主要求沈烨清理后院了,但是他一如往常,丝毫没有异动。
照旧回府便来陪我吃饭,带我在院中散步消食,临睡前习惯让我枕着他的肩,窝在他怀里看他翻几页书,偶尔也会读两句词。
他读:「西园日日扫林亭,依旧赏新晴。黄蜂频扑秋千索,有当时,纤手香凝。惆怅双鸳不到,幽阶一夜苔生。」
我突然就心念一动,问他:「将来我若不在了,沈郎看到院里的秋千,门前的台阶,会不会也有些惆怅?」
他轻笑:「说什么傻话,你怎会不在?」
「我……」未及出口的话被他炙热双唇尽数堵了回去。
他扬手扔了手中的书,将我折腾得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大概便是这样吧,让我心中的绮念逐日张狂。
那天,绣坊送来了大婚的吉服,就放在揽月居的一间厢房里。
我推开那间放着吉服的厢房,打开檀木箱,反复看着那一袭正红。
哪个女人不想凤冠霞帔呢?
可我还没来得及站在镜子前好好看看我穿着嫁衣的样子,身后便传来沈烨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他罕见地带着怒意,再无往日温情,我顿时溃不成军:「我这辈子大概是没机会穿上这样的衣服了,我只是想试试。」
可他却突然发了狠,几乎捏碎我的下巴:「你不过是个替身,不配。」
虽然从来都知道,但听他亲口说出来的那一刻,我还是清晰地听到了整个世界陡然崩塌的声音。
是,我只是个替身,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是个替身,若不是能当个替身,我现在大概还在青楼里接客。
我是个替身,一个正主不在时,供主人玩乐的工具罢了。
当正主回来时,我就该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免得给人添堵。
卑贱如斯,连活着也是恩赐,却还妄想别的……
他的手还是温热的,可我却在那一阵窒息里,彻底认清现实。
原来一朝倾覆之时,我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不想看到他可怕的眼神,不想看到三年的恩爱时光又被他亲手熄灭。
我默默闭上眼,想着阿娘临终前的嘱咐,苦笑:「终于还是走到尽头了,阿娘,我来找你了……」
3.
我日日从那样钻心疼的噩梦里惊醒。
王妈妈硬是拽着我坐起来叫着:「你再这样下去迟早一尸两命,还是要振作精神啊。小侯爷来看过几次了,你都不醒。你养好胎,生下孩子,还怕他不管你吗?」
「你看看这院子,一点儿也不比侯府后院差,小侯爷吩咐了,一切吃穿用度都跟以前一样,要最好的!」
「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你不心疼自己,也不心疼肚子里的孩子吗?」
是啊,我还活着,我不仅活着,肚里还多了个小东西。
这小东西特意赶来救我,我也该护好他才对。
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啊……
「王妈妈,替我沐浴更衣,我饿了,要吃很多很多东西。」
那时我想难道我如今的处境能比在乡间与野狗夺食还差吗?能比被人卖入青楼,忍受鸨母的打骂,没日没夜地干活还得学习歌舞技艺,等待时候到了便如其他姐姐一样接客还差吗?
洗去一身虚汗,换了干净的衣衫,我坐在桌前,拼命将面前的饭菜往嘴里塞。
我只是个挣扎着活命的人罢了,没有资格伤春悲秋,我要好好活着,像田里的芨芨草一样,拼命地活着,到哪里都要拼命地活着!
王妈妈不停替我布菜,笑得合不拢嘴:「多吃点,多吃点,你现在要吃两个人的饭呢。」
我大嚼大咽,根本来不及回味饭菜的香味。
好像,我也吃不出饭菜香味了。
无所谓,只要吃下去,就有力气,就能活着。
「王妈妈,送我出来时,所有的东西都带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