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表三万里(149)
老太太哼了一声,嗤笑道:“没钱?你当我老糊涂,不知道填进去多少银子吗?人参灵芝……它是用了哪一样?一千两才几丸,便是金子做的,也当不得这个价。佟宵不过是吃定我离不得它罢了,如今,大约是恨着那贱丫头的事,恨老三和他们打擂台,拿着架子要给我这个老的脸色看。佟淑静,你不要忘了,你先是这个家里的人,再是佟家女。你佟家没有宫里娘娘,没有我,如今还在走街串巷摇铃呢!”
大夫人没吭声。
老太太见她不上道,这两日攒下的火,一直没泄干净,一想到祸根,此时也顾不得发作起来的难受劲,用力将几上的匣子一扫,任它飞出去。
留在屋里的两个大丫鬟惊呼着去捡,老太太拍着炕几骂人:“都是些贱货,烂货。佟宵,你别忘了,多少人命在你手里!我能捧着你上去,也能捏死你,捶死你一家子!”
大夫人惊慌失措地求:“老太太,老太太,快别说了,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
第62章
可惜了,老太太只是骂几句,再不吐别的。被鼠姑拉来当救兵的大姑太太赶到,几句就把她劝住了。
大姑太太住的,正是韦鸿停脚下的西厢房,所以他耐心等着,等着老太太歇下了,大姑太太回屋。
范雅庭是个能耐的,这样的人,自然事事要过问。因此,母亲一进门,她立刻迎上来,小声问:“这又是闹哪出?母亲,老太太没管咱们要银子吧?”
大姑太太有些伤心,话音里带着哭腔,哀道:“这个家……怎么就落到这田地了呢?那年,景儿也像君儿一样,考了个好名次,府里上上下下,哪个不是欢天喜地的?都等着他隔年榜上有名。可婚事一办完,他就丢了笔,说从此不念书了,如此消沉了七八年。好容易肯出门做官了,竟又是祸事一场。毅儿幼时那样好,粉团一样的精致模样,又乖巧听话,谁见了不爱?如今又混账成了……”
“娘,快别翻那些老黄历了。你只说,今儿夜里是怎么回事?咱们那点子家当,你得收牢了,就算不为我,也该为哥哥多想想。将来考学成亲做官,哪样不要银子?”
大姑太太不太赞同,叹道:“我的儿,做人不该这样的。倘若不是这家里护着咱们,此刻还不知在哪呢?你能锦衣玉食,你兄长能读书写字,都是老太太和你舅舅舅母的恩德。咱们不能做那样忘恩负义的事,至于你兄长,等府里好起来了,难道会不管他?”
范雅庭嗤笑道:“锦衣玉食?也就母亲心善不计较,寻常商户人家,吃的穿的,不比咱们好上许多?母亲也不必瞒我,我只问一句,老太太那宗吃钱的秘事,到底断不断得了?依我说,既然被人讹上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咬牙绝了后患才是正经。”
大姑太太被她这番言辞骇到了,拍了她一下,惊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快歇了这些心思,再不许对别人说。”
范雅庭不情不愿应了句,又道:“母亲让我怎样我便怎样,我只求母亲心里多少惦记一下我们。我要是嫁得不好,哥哥的前程要是被耽误了,母亲心里能安?再是张家那对姐妹,母亲,那点子东西,犯不着一天天地记在心里。她们在这府里住了多少夜,吃了多少饭,要说欠,也是她们欠着咱们的。”
大姑太太管不住她,又叹又求:“我的儿,求你消停些。眼下我这头呀,痛得要炸似的,你让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你放心,老太太没向我张这个口,且再看看吧。”
范雅庭见她软了口,也不再纠缠,只道:“今儿是停哥接了我们回来,娘,我再不信那些破落依附的。我原以为他得楚王看中,只是这回,楚王回来又走,竟同他没得往来。就算我猜错了这一茬,他身上不差银子这点,我是绝没看走眼的。倘若那儿不成,娘,你就悄悄和老太太提一提。等我嫁了他,自然能拿捏住,到那时候,娘和兄长也不必愁了。”
大姑太太实在是怕了她,应付道:“到那时再说吧,只一条,不论你嫁的谁,安安心心跟人家好好过日子,万不能得陇望蜀,也别整日惦记这惦记那的。你兄长不是个孬的,他有手有脚,又肯下狠功夫念书,前程如何,全该他自己去挣。你嫁了人,也该他替你撑腰才是!”
范雅庭是个要强的,并不信旧时那一套,只道:“我嫁得好,我给兄长撑腰也是一样的。”
大姑太太心里乱,这些道理翻来覆去和女儿说了许多遍,可她就是油盐不进。她们夫妻两个都是软的,也不知为何两个孩子都是这样的倔。
既然说来无用,她只道:“你且去歇着吧,今儿也累了。早起我说要等着你,老太太不依。我的儿,我对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