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表三万里(129)
从信封里抽出来几张小像,莒绣一眼就认出第一张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三少爷。普普通通的长相,很寻常的气质,不说在韦府,就是丢到陇乡那样的山村里,也毫无违和之感。
第二张是个年轻妇人,容貌秀丽,因他画得传神,她形容间的畏缩也表露了出来。这应当是三少爷那位出身不高的亡妻,再下一张,便是那个六岁女童。
莒绣将三张画像并列放下,重拿起蜡烛,靠近了它们,仔细辨认。她先前那个隐隐的猜想便有了结论:这位孙小姐,和这位三少奶奶,没有相似之处。再是孩子气没长开,也断不会和母亲没有一丝一毫关联,而她这双丹凤眼,却和郡主的,有八九分相似。
会是郡主和三少爷吗?
不太像,这孩子不像三少奶奶,和三少爷也只有耳郭和下颌相似,而二少爷也是这样的耳郭还有下颌,七少爷也是。而二少爷比三少爷要多一分嫌疑,是他那挺翘的鼻子,和这女童,像了个十成十。这样的鼻子,不是来自韦家,而是来自妍丽的二太太。三少爷是庶子,像二老爷可以,他的孩子怎么也不会像到嫡母身上去。
会是那样吗?
郡主真像美绣说的那样蠢?
堂而皇之地偷情,生下孩子,还养在身边不远处?
太荒谬了!
莒绣忍不住摇头,她之前起过疑心,可到了这会,证据摆在跟前,她反倒又迟疑起来。这世上,比她机智聪敏的人多了去了,她能看出来的,别人难道就看不出?
她把这几张画像拢在一起,塞回信封里,在蜡烛上点燃了,然后塞到那块半悬的石头下,任它们化成灰。
画像还有一张,她方才看过一眼,却不敢细瞧,匆匆塞进了怀中,如今也不敢再展开。
他将她画得那样好,这算不算诉衷情呢?
莒绣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对着这未知的黑暗,甜甜地笑了。
到了初三这一日,莒绣仍没听到一丝要回城的消息。早膳时,一众姑娘心里也许都有疑问,迟疑着起身,环视四周,却没人做那出头鸟。
仆妇们照旧忙着收拾,她们留在这,有些碍事,不得不往外走。
桑毓琇和张家姐妹同桌,等着她们往外走,也起了身,紧紧地跟上。
“两位妹妹,一块出去走走吧。”
莒绣回头笑笑,答道:“好的。”
两人脚步缓下来,等着桑姑娘同行。
桑毓琇引着她们往西行,到得水车下,才小声道:“郡主领着八姑娘去老郡王府上,八姑娘留下做客了。”
莒绣不解,美绣更听不懂了,见她不往下说,便问:“这是说……”
桑毓琇见两人毫无反应,便再压低声道:“老郡王有些不同寻常的……癖好。”
美绣又要问,莒绣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简直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
八姑娘是真正的孩子气,心思单纯,待谁都是一样的。那样好的孩子,落在一个这样的畜生手里,还是由家人亲手推入的火坑。
做客!做客!她将来……怎么办?
美绣没敢问,转头看向姐姐,被她的脸色骇到,姐姐的手也在颤抖,她立刻跟着紧张起来。
莒绣艰难地问出口:“姐姐是何时听到的?”
桑毓琇和她一样难过,哀道:“今早,人昨日就送过去了,郡主才叫人送来的信。”
莒绣眨落一行泪,再问:“姐姐有人手能回城吗?”
桑毓琇摇头,无奈道:“她们怕我不小心,会落下什么把柄,早剪了我左右。”
说是如此,其实是怕她半道跑路而已。
呵呵,她这样的人,又能去哪里?
莒绣一想到那个孩子如今水深火热,再待不住,垂头道:“我去求求二奶奶,她……”
桑毓琇摇头道:“早起大姑太太和二奶奶在伺候老太太,她们都跪下了,三太太也求了情。”
她叹了一息,才接着道:“老太太看也不看,只道,谁能替我光宗耀祖,便是好的。你们要是有用,我也照样送。”
疯子!
莒绣不明白这“有用”背后的原因,也不需要知道。她只知道,这事她知道了,就做不到袖手旁观。
她丢下一句“不要跟来”,转身就朝着大槐树跑去。
莒绣很想痛哭一场,可时间不等人,她来不及去顾四周,从荷包里掏出一颗避蛇丸,狠狠砸地,再后退两步,免得中了迷药。
可实际这药丸里,并没有这个,用了狠劲砸到地上,不过碎成几瓣,一丝烟也不曾冒出。只是莒绣能闻得到,药香浓了,味也渐渐变了。
树上歇息的鸟儿,一哄而散。
一时万籁俱寂,可莒绣等了一会,便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声音,似风非风,似雷非雷。她抬头,瞧见路的拐角处,一人骑着马,飞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