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91)
“你择人便只看一副皮囊吗?数月前同你说的都忘了,太子李禹前无守城之节,后无护妻之情,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如何算的良人?”
“我不赞同!”阴萧若有些恼怒,只昂着头道,“弃城离去是权益之计,放弃裴氏乃弃小家而全大义。如此隐忍苦痛为外人鄙视、却丝毫不曾辩驳者,我觉得好的很。”
话音落下,阴庄若原本送到唇边的药盏顿住。
“而且昨夜里,我们亦不曾做甚。左右便是红袖添香,知己夜话。”
“太子处理卷宗,让我研墨烹茶……”阴萧若的声音柔和下来,两颊重新燃起红晕,垂眸把玩胸前编发,“初时我与殿下饮了些酒,孤男寡女……但还是殿下撑住了,他道我还小,再来我到底还没有明文手书,他不能让人低瞧了我!”
话至此处,阴萧若抬首道,“阿姐,太子殿下是端方君子,你不可这般辱他。”
阴庄若放下药盏,凝神望着胞妹。
“裴氏,她的发妻,他也不曾避讳。”阴萧若眼中燃起几分骄傲之意,“殿下说,年少夫妻,他很珍惜。但世事多变,走到这一步,自是怨不得她一介女流。要怨只能怨世事无常。”
“殿下仁德之心,不怨世道不公。依我说要怨就该怨裴氏阖族贪心不足,裴氏家主一念之差。”阴萧越说越恼怒。
片刻,却又红了双眼,低眉望过昨晚抚过他热泪的手,叹息道,“我能看出来,殿下原有许多委屈,有子不得见,有妻不得碰。”
“昨晚,他都落泪了,说很想他的孩子,倒也不求常绕膝下,只求能日日相见便可。”
“我听了,心中委实难受。”
“阿姐,我很心疼他。”
最后一句话入耳,阴庄华半晌累积的语言瞬间溃散,竟一时语塞,不知该从何处接话。
然,阴萧若的话却还在继续。
“阿姐,这样的男子,你如何要百般推拒?”
“太子殿下还说了,能娶你我二人,似娥皇女英,是他之幸。”
“再者,爹爹都无反对,你便不要再待人冷冷的。想一想,那日沙镇茂叶林中,亦是他将救你回的。”
“那你可知,那日林中,他暗箭射向裴氏女,差点要了她的性命。”阴庄华这日,被胞妹一席话震得寻不到逻辑,眼下总算找到一个出口。
“殿下都与我说了,那日是他实在气急了,方才那般失了分寸。阿姐,你不知道,殿下为此万分自责,他都将自己划伤了,只说恨不得剁了自己那只发令的手。”
话至此处,阴庄华已然明白,胞妹已经完全臣服于太子。今日便是自己不寻她,她亦会来的。
她来给太子当说客。
毕竟,太子入敦煌一月有余,除了在沙镇她苦肉计求助于他,其余时候都不曾与他热络过。
他自然不放心。
况且,她的手中,现掌着家族的三万精兵。
他自是头等在意。
只是观眼前手足,阴庄华兀自叹了口气。
胞妹显然已经陷进去,此刻多言除让她更加逆反,同自己离心,其他皆无甚意义。且还有两日便是十月初六,太子宴请九地门阀的时候。如此关头,她得先静下来,不可再节外生枝。
“阿姐,无事我便先走了,你好好歇息吧。”
阴庄华望着远去的胞妹,呢喃道,“左右爹爹都赞同的事,愿她自求多福吧。”
她想,若日后她得李慕结盟,占了长安皇城,届时再为她挣条出路吧。
出了阴氏宅邸,阴萧若坐在马车内,脱簪宽衣。一瞬间乌发垂落,素衣单薄,唯有手中紧紧握着一个药瓶。
马车疾驰,奔向白马寺的方向。
路过郡守府时,马车速度减慢,轱辘声哒哒而过。
郡守府府门大开,李禹高座正厅,向掀开的车帘处柔柔微笑。
车帘落下,马车便又疾奔起来。
“殿下宽心,那药是好药,太子妃便是命医官查验,也看不出端倪。”郑太傅安慰道,“且即便白马寺周遭三里处我们近不得,但昨晚唐亭带着人在稍远处亦是随时候命的。”
“孤很放心。涵儿患哑疾多年,这样的药送去,她一定心动。待她给涵儿用完第一颗,需要第二颗的时候,自然便也出来了。”李禹拎着茶盖,轻磕茶盏,抬眸看了眼郑太傅,笑道,“你从哪里弄来的这般神奇的东西?”
“老臣惭愧,哪里能寻得这般良药,不过是一点幻觉!”他俯首低语,讲清原委。
李禹闻言,不由抚掌称妙,“她再有韧劲,也是有软肋的,且多得很,涵儿便是她头一根。”
“阴家二姑娘不错。”郑太傅道,“能为殿下办事,亦是个好把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