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218)

作者:风里话

只伸手抚过印章,还给裴朝清,忍不住掩口咳了两声。

一入冬,他的宿疾便发作。

“已经错了最好的战机,又是只能驱逐不能屠。”裴朝清看着对面人苍白面庞,转身扫过王府中皆是一派出世之物,面色便依旧难看,“你到底在做什么?便是这般,阿昙也没法回来。你借守丧为名能避开选秀一时,避得过一世吗?”

“罢了!”裴朝清长叹道,“为国祚与臣民,你立后纳妃吧。君王,总是要子嗣的。”

“裴家儿女,从来明事理,亦不会拘泥情爱。”

“你们,果真是亲兄妹。”李慕抬眸望裴朝清,“但,我会!”

冬日夜空,又开始落雪。

裴朝清一时无语。

“准备准备西征吧。”李慕笑了笑,“朕候大司徒凯旋而归。”

建武三年暮春,风雪退尽,日光正好。

大司徒裴朝清奉皇命,领五万兵甲出京畿,西出阳关抗击龟兹。

主和的西北高门心境反复了几回。

初时是因为先皇后丧期已过,天子终于回了太极宫,他们可以名正言顺送人入宫阙,自然满心欢喜和期盼。

却不想突逢战事吃紧,朝廷上下皆盯在西北线上,天子一句事有轻重缓急,便不轻不重地又一次避开此事。他们心下难免不虞。

而眼下裴氏再次领兵上战场,他们分析利弊,想着已经错失战绩,遂也不曾派出精锐,按皇命抽去的兵甲皆一般尔尔。只一心盼着裴朝清战败,再送精兵强将上去。

然而这一战,从出发到捷报传来,不过大半年时间。

裴朝清在阳关道上三战三捷,逼退龟兹.

建武四年二月,裴朝清已经领兵至库车道。大抵谁也不曾想到,原本一场守卫战,不过一年的时间,竟已经演化成攻伐战。

转眼间,攻守对换。

良机难得,自是应当一鼓作气。

天子在宣政殿议政,目光流连在西北道诸门阀身上。

若再战,未保万无一失,需再推一批兵甲上去。否则,毕竟是千里征伐,怕是得鱼死网破方可收局。

龟兹同大郢,乃几代的宿敌。

今朝,以一国之司徒换一国君臣俱灭,自然是划算的。

然,这是不是李慕想看到的。

他要的是最好的结果。

半日加议会,西北道打尽太极,言民生、言得失、言成败,偏不言主动出兵增援。

自然,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裴朝清退兵回关内,两国皆大欢喜。

只是如此,局势便又回到最初时。

内有八部高门掣肘,外有龟兹随时犯境。

李慕将话尽数听下。

他本就是冷锐面相,登基前同臣子意见相左,还会露出两分怒色和冷意。如今已经没有多少情绪。

官员走时心中多有颤颤。

毕竟,君王喜怒无色,远比盛怒可怕。

翌日,李慕下了旨意,传西北道门阀各抽三千兵甲,增援大司徒。

西北道虽不愿主动出兵,然天子令下,尚且不敢不尊,却也还是打着折扣、言说各种理由。

最后原本预计的八门两万四千人,实际增援的不过一万人。

因这一万人前往,同李慕所要实在悬殊过大,朝臣纷纷晋言,要求撤兵关内。

然而这番天子却又不再见人,只言闭关悟道,为将士祈福。

朝臣多番要求觐见,皆被云麾使执天子剑拦在帝王寝殿外。

云麾使何人,乃大司徒之妻阴庄华。

她自是比任何人都担心远征的夫君,如此奉值于殿外,面色也好看不了多少。再上接连拦了几波要闯殿面圣的人,心绪起伏中,只口不择言低淬了一声“君王无道”。

君王无道。

即便她话语再小,却到底为人听去。

出口落地,转眼无声的东西,又是从她口中处,自然谁也不会将她如何。

只是这四个字算是在往来的朝臣心上滚了一圈。

天子两次闭关,皆逢战事,皆是紧要时候。

如此不问苍生问鬼神,确实非明君之道。

君主不贤,幸得臣子有德。

京畿之中,执天子剑的云麾使不过一时牢骚,转眼便敛正了神色,镇守宫阙,安定人心。

又四月,库车道传来捷报,龟兹国君御驾亲征,在库车道拉开阵势。然首战之中,未过半局,便被大司徒座下暗子取了首级。

至此,龟兹宗室降书递上,俯首称臣。

八月里,大司徒裴朝清去时五万兵甲,归来时十万精锐,黑压压一片入长安城门,过朱雀长街,至承天门。

然而来迎接的,有丞相百官,有他的妻子女儿,却没有天子。

今岁格外冷些,一入秋,天子旧疾复发,便再不出宫。

只是这般盛况,亦不出来,实在让人齿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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