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蛾眉+番外(5)
程修远看着地上的树叶,眼睛一片迷茫,不知其意。
她捡起树叶,夹在指尖,重复着树叶掉落的动作,然后指着草地上的树叶,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程修远看着树叶,顿了顿,支支吾吾地说出四字:“掉在地上。”
那一刻,她的神情极尽忧伤。
她捡起树叶,再次夹在指尖,重复叶落的动作。
最后,她折下一根树枝,在地上凭着记忆中的感觉写了两个字「夜落」。
如此周而复始,另加点头与摇头,终于让程修远明白了「树叶」二字,也让他懂得这个简单动作所蕴含的名字。
那时,已是日落西山,程修远却不急不躁,异常开心,“原来妹妹的名字叫叶落!嗯,真好听!以后我就叫你叶子吧!”
夜落的心里也是带着些许的开心,她终于是个有名字的人了。
身为无家之人本已悲怜,又口不能言,手不能为,简单的与人沟通,也是难以想象的艰辛。
夜落不甘心,她相信,上天关闭了可以言语的门,必然为她打开一扇可以说话的窗。这扇窗,正是自己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
那天之后,她折来一根树枝,以左手相持,一笔一画缓慢地书写脑海中遗留的感觉,每一个字符都像是倾注了手部的凝聚力。
明明不会写字的一只左手,在一天天的练习中,写出了一个个工整的字迹。
程修远看见夜落的字迹后惊得瞠目结舌,一张黝黑肤色的面容像一个泥人,呆木了许久,他连连问道:“叶子写的可是字?叶子的记忆是否恢复了?”
面对程修远的询问,她无法回答,只是茫然地摇摇头。
程修远得知夜落习字,连忙带夜落去了整个招摇城赫赫有名的杜家学堂。
“书香学堂开学有百年之久,出的名门望族数也数不清。”程修远一边走一边为她细数那些从学堂升学的天之骄子。
来到学堂门前,程修远敲门说明来意,才刚说一句话,看门的小童将门一关,“不行……”
两人被一道木门隔在了学堂外面。
程修远并非不知道,书香学堂上学的学子历来家境优越,只收男学生,并无女生先例。
可是他实在不忍心看着夜落整日郁郁寡欢的模样,他决定,无论如何,他都要让夜落上学习字。
第二日,他带着夜落又来了学堂,他带来的还有自己;
亲手烤炙的一只烤鸡。
他央求门外学童将烤鸡带给杜老先生,顺便为他多说几句好话,希望老先生同意夜落入学堂读书学习。
那学童自幼在杜家学堂长大,于人总是另眼相看。他瞧见一身灰布粗麻样貌憨厚的程修远,连正眼也未给一个。他冷着一张脸接过烤鸡,将门一关,再次将两人关在了门外。
程修远在门外左右张望,始终不见学堂的木门打开,他心急如焚,站立不安,又是踱步又是抓头。
夜落却不骄不躁,她左右手各持了一根树枝,慢悠悠地在地上写着字,一边写,一边沉思。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好诗!好诗!”
不知何时,走过来一位老者,他看见夜落的字,连连夸赞。
老者发须苍苍,精神饱满,着一身暗青色的衣衫,与平常的老人没有什么差别,不过他的举手投足间都溢满了儒雅的气度。
十里八乡能有此气度者,当属书香学堂的杜何归老先生。
他盯着夜落的字左右看了看,蹙了蹙眉,“这字体,似乎不妥……”
夜落屈膝行过礼,写道:“不曾学习,只会此样字体。”
杜老先生抚了抚白须,问道:“你还会作何诗?”
她双目微闭,像是在思虑,片刻后,她以左手持起树枝,写道:“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杜老先生一怔,盯着那些字迹看了片刻,抬眼又看向夜落。
只见面前的女子年龄虽小,但行事驰张有度,像一朵淡雅清丽的兰花,率性而自然脱俗。
“你可是昨日为求上学来的那位女子?”他问。
昨日求学之事,他略有耳闻,小学童未将事情原末告知,他也并未放在心上。如今见此诗作,方知面前的女子与别家不同,为人自不可估量。
程修远惊讶无比,“老人家,你怎知妹妹昨日求学?哦!难道你是……”
夜落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杜老先生呵呵一笑,“正是老夫。”
他抚了几道白须,问道:“你一个小女子年纪轻轻,何有如此感悟?”
夜落写道:“不识自我,口疾难言,路,自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