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妹娓娓(260)
夜里她独自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中反复回荡着他火热滚烫的唇舌,凌乱的长发,纠缠的衣衫。
后来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的萧翀比白日的他还要灼热,而那个本该浅尝辄止的吻也未曾停下。
她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身子在他怀中扭动,青年衣衫凌乱,修长的手指在她背脊流连。
呼吸纠缠,灼热酥麻感如电席卷全身,汗水顺着修长白皙的颈子滑落,在喉结处蠕动,沈谣闭上了眼睛,她觉得自己不能呼吸。
他垂眸看她,眸色深得可以挤出墨来。
梦里的一切都是迷乱的,疯狂的,带着肆无忌惮的欢愉。
即便是翌日清醒过来的沈谣亦心有余悸,她怎么会做如此荒唐的梦,不过她并不反感。
她花了整整一日时间来理清自己的情感,尤其是在确定自己是真的喜欢萧翀之后她不再忐忑,收拾好了心情之后,放肆地在庄子上玩了些日子,顺便遣人将青竹、秋娘等人接了过来。
主仆几人一碰面,青禾、青画就哭得不能自已,秋娘则拉着沈谣上上下下一阵打量,生怕她瘦了。
将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情大致说给几人听,听罢秋娘又是一阵心疼,眼泪直淌,沈谣是劝了这个又劝那个,有些哭笑不得。
好在有几人陪伴,沈谣开怀了许多,将庄上的景致看了够。
直到萧翀派人送来了手书,只短短一句话:“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沈谣看罢,不由红了脸,丫鬟们在旁看得直乐,只道:自家姑娘终于开了窍。
虽然萧翀说着不着急,但沈谣却没心思在游玩下去,让人打点好行囊,准备明日一早便回去。
皇宫,乾清宫。
被禁足了数日的秦银霜终于等来了弘光帝的宣召,她望向窗外,见春光明媚,群芳争艳,而廊下的绿毛鹦鹉气息奄奄,已绝食数日。
她心有所悟,命人拿来朝服凤冠,皇后身穿深青色祎衣,上织翟纹十二等,头戴九龙四凤冠,盖以翡翠,九龙四凤,上有翠盖,下垂珠结,大珠小珠无数。
秦银霜坐在铜镜前,用前所未有的耐心描摹妆容,身后的宫人在催促了一次之后再未出声,只垂首静立宫门前。
一个时辰后,镜中出现了一位明丽庄严的美妇人,她冲镜中人凄然一笑,无尽的苦涩弥漫在殿宇之中。
临出殿门前,秦银霜走到金丝笼前,伸手打开了笼子。
然而笼子里的绿毛鹦鹉那双黑豆般的眼睛眨了眨,却僵硬着身子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秦银霜抓着笼子的手微微颤抖,眸中隐约有泪。
刘公公脸上微微蹙眉道:“娘娘,陛下还等着您呢。”
绣着金凤的丝履走过质地坚硬细腻、敲之若金石的宫砖,寒意似乎透过脚底攀上背脊,秦皇后走过一圈又一圈的巷道,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宫门,抬眼望着前方栉比鳞次的殿宇,心中的悲凉无以复加。
走进乾清宫,空旷的宫殿内回荡着她的脚步声,极轻却又极重,重到她每走一步都似千斤。
对面龙榻上坐着的男子已垂垂老矣,手脚瘫软在塌上,见到她来,嘴唇哆嗦着说道:“银霜……我……快不行了……”
多么久违的称呼,她有十多年没有听到他这么唤他了,难不成是临终前的良心发现,秦银霜嗤笑一声。
下一瞬,却他哆嗦道:“为了……太子……跟我……走吧!”
她早有所料,听到答案此刻心里倒没那么害怕了。
秦银霜望着他,眸中含泪,半晌跪伏余地行了叩拜大礼,她伏在地上久久,肩膀隐隐抽动。
爱也罢,恨也好,这一生,他负她在先,她害他在后,说不清谁欠谁多一些。
她累了也心死了,只愿下辈子再不要相见了。
秦银霜心中此刻千言万语归于沉寂,有些话不需要说出口。
许久之后,她站起身,面上一派肃穆。
早有手持白绫的宫人静候在旁,得到皇帝眼神示意,四名妙龄宫女将白绫交叉于她颈后。
刘公公大喊一声:“恭送皇后娘娘凤归九天!”
内外所有宫人齐齐跪地大喝道:“恭送皇后娘娘凤归九天!”
一声声呼唤在耳畔,却是催命的符箓。
她的嘴角晕染开一抹嘲讽的笑,两颗豆大的眼泪溢出眼眶,分拆两行,滑落脸颊。
生命的最后她似乎看到了萦回廊檐间青年裹挟着长风的呼唤,年轻的太子殿下正仓皇地奔跑在碧瓦朱甍下,只是那红墙一圈又一圈没有出路,那宫门一扇又一扇没有尽头。
泪水落尘,凤冠坠地,华服逶迤,一切的尊荣尽数归于尘埃。
“母后……”终究还是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