辴嬽/楝曩(47)
风潇游见她眼神迷离,似乎怀了什么心事,心下不禁疑惑,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何来忧心?正要咨询,月骨鸢却又抢先:“给你十日时光,一切缠身琐事处理妥当便回槲诚一躺。”顿了片刻,再接再续:“如若你还想见我,那就切勿失约。”最后留下一句“后会有期”的陈词滥调,便即飘然远去。
风潇游听得莫名其妙,她去时留言意味深长,何为“如若还想见她便回槲诚?”槲诚是他梓里故乡,确实长久未归了,虽一直与家中双亲通书投信,但只是由他托人捎往,双亲不得他下落行踪,自然无从寄起,而今经月骨鸢这么一提,颇为思故。
这一缅便分精岔神、心不在焉了,越想越忘当前处境,各位掌门见他一人忘着月骨鸢离去的方位充愣发呆,面面相觑,只道英雄难过美人关,他是对红颜恋恋不舍,喊了两声未得回应,便同无羁诸女感恩戴德一番,说今日大恩没齿难忘,来日定当图报,说完了感完了便各领各派门生,陆续辞别出谷。
风潇游在当地直站了个把时辰,月骨鸢不过寥寥数语,却令他心坎突生失落惆怅之意,百感交集,仿佛无形中许多物事正在潜移默化,却于他十分不利,可究竟从何说起,却茫茫然毫无头绪。
困扰他最为烦闷之事,还是月骨鸢离去时那几句没头没脑的话。她素来有始有终,罕见打哑谜卖关子,这回倒是庄稼佬进皇城——破天荒的头一遭,却叫他为之百思不得其解,若非皴魅实在忍无可忍上前拉他衣袖慰问,只怕不知要站到猴年马月。
一瞥眼见碧衣教众匍匐跟前不住头的叩首,个个槌胸塌地强调无辜,说是为墨扬所逼,才不得不冒犯无羁掌门神威云云,并附上一系列娴熟成歌的溜须拍马。大约墨扬积威已久,这些教众长时侍奉,自有那一套趋炎附势掇臀捧屁的本事,眼见首脑阵亡,未免株连逢罹,便来抱风潇游大腿,不过是想求免一死。说自今而起碧衣一教从此散伙,烧纛折帜,永于武林除名,教中千万弟子誓死追随无羁,一生肝脑涂地,为其效忠。
这些人都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竟无一位孤老遗臣,忠之一字更无其心。风潇游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宁缺毋滥,自然不能让他们入己麾下,可说到当真杀人以讨前债,又如何下得了手?他们所叙之言太半为虚,但有一句却实事求是,若非墨扬这个头目相逼,他们未必便敢进犯雒圜,称之无辜不算谬误。他索性废黜诸众武艺,取了财务雇人将他们送去穷乡僻壤务农耕耘。如此一来,这些人武艺全失,再穷凶极恶亦无逞凶之能,不可再为祸江湖,更能与民有济,实是善举。
碧衣教之厄到此为止,一切恩怨告一段落。
去了外患,跟着便要解决内乱。给墨扬这么一搅一闹,无羁门人所剩无几,若要持续立足武林,非立即扩充势力培育人才不可。本派招收弟子却非大开山门选拔纳徒,而是门人自行出谷,云游四方,专捡无家可归的幼童,携回谷后悉心栽培,但此法生效忒迟,远水难灭近火,目前情势所迫,只好破一破例,张榜书文、公告武林,本派收徒在即,何月何日于何处举办选拔大会,有意者前往哪里哪里参与遴选。之后便起手捯饬各项章程。
无羁派虽只胜百来余人,人才凋零,但这一系列程序不过尔尔,并无忒过繁文缛节,只需拟妥本派招收弟子需身具何等基础之资,并敲定考核之法即可。
风潇游发号施令了一日,大致计划稳妥,便嘱咐皴魅主持,他却写了张信笺托人送去槲诚,自己临时抽身,依月骨鸢所言,前往故乡。
事关无羁派的荣辱兴衰,,领袖本应全权负责,他倒并非有意要做甩手掌柜,轻松自在,只是月骨鸢那几句留言委实令他方寸大乱、心痒难耐,心头总生惴惴之感,不由自主要返璞归乡一探究竟,她那句话是何用意。
槲诚距笑岸峰路遥万里,自雒圜山启程,五日必可抵达。
他本是出生朱门绣户,阿爹阿娘主营布商,自幼腰缠万贯、锦衣玉食,后来天冥古皇人至耄耋,心血来潮,晚年还想收一位入室弟子以承他生平武学,卢彦虽是他首席弟子,却因资质所限,无法传继他一生衣钵。风潇游虽放浪形骸、纨绔无地,天资却着实聪颖。只恨从前目光短浅,拜了个骗吃骗喝的草莽武夫为师,求教学艺,学成了便自诩天下无敌,便无法无天,不意惹上了卢彦,他看出风潇游天赋异禀,想起师尊天冥古皇之憾,随即将他领回笑岸峰,就此踏上武林之途。
彼时他堪堪方至弱冠十八,距如今,已近三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