辴嬽/楝曩(4)
阿颛想着自己良久不归,零虑大约等着急了,一时又找不到真凶行踪,挂名弟子也是弟子,师债徒偿同父债子还原是一理,取了卢彦之命此仇便算得报,淡淡的道:“他是杀我恩师的大仇人,我自然是为报仇而来。唔,当初那老家伙在我恩师身上印了一掌,而今我便也在你身上摁上一掌,一掌过后,不论死活,恩怨随即一笔勾销。谁也不吃亏,谁也没占便宜。”
卢彦脸色霎时失了血色,惨白如纸。他之前见过这人与天冥古皇动手,武功深不可测,若当真以血肉之躯实打实硬接一掌,必死无疑,闻言惊道:“冤有头债有主,那虿螅老叟死于天冥古皇之手,你何为迁怒于我?况且我实属无辜,即使将我杀了,也不能算你给你师傅报了仇,他仍死不瞑目。”倒并非有意移祸江东,他所叙所述一字一句尽是实情。这人武功惊世骇俗,非古皇不能匹敌。
伊晚听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前一句报仇后一句雪恨,立知眼前这人来者不善,委实吓得心惊肉跳,忙与卢彦齐身后退。
阿颛不去思辨他话中有无道理,水波不兴道:“接掌罢。”揎拳捋袖,右掌轻飘飘拍了出去。他这一掌看似轻描淡写、若絮拂扬,并不如何凌厉,掌心却似有若无泛起一股袅袅黑气。卢彦深明其威,落在人身非粉身碎骨、死无全尸不可,意欲趋避,但给对方掌力余势笼罩之下,身体竟仿佛不属自己,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目睹催魂夺命的一掌缓缓击来。
阿颛一掌似缓实疾,眼见便要按在卢彦胸前,千钧一发之际,伊晚跨步横掠,挡在了卢彦身前,即使她未在阿颛掌势笼罩之内,行动自如,但这一步也险些命丧黄泉,辛得阿颛非嗜血之辈,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愿牵连无辜。掌心距她面门两寸时生生止了去势,顿住不前。
他怔怔发愣,不知她此举何意。
“我不知你同天冥前辈过去有何恩怨,但卢彦不过是他门下非正宗嫡传的挂名弟子,我却是货真价实的入室高徒,不久的将来便要嫁于卢彦为妻,你将我杀了,既可偿命,还能令他两个自愧于心,生不如死,岂非比杀了他俩更为妙哉?”
她娓娓而道,义正言辞。阿颛却听得莫名其妙,惑道:“彼时天冥古皇在翙隰谷逞凶,你又不在场,我干嘛为难于你?快躲至一边,别殃及了。”
卢彦之前同伊因某些矛盾闹过一场不愉快,若非适才在市井邂逅姬阴魂,她必一犟到底,眼下却听她在自己生死攸关之际肯舍生忘死,胸臆里柔情满腔,男儿气概如海升潮般磅礴而至,本来的畏惧之下顷刻间消弭于无形,将伊晚晚身后一拉,护在臂弯之下,拍胸道:“罢了,你既非杀一人以报此仇不可,尽管冲我来便是,是英雄好汉便休得牵连女流!”
他一派直言慷慨逾恒,阿颛却只漠然瞥了他一眼,不以为然:“我既非英雄亦非好汉,哪论你男女之流?甭管是男是女,总之你吃我一掌,咱们便互无罅隙。”他自己也是情窦初开,于这对情侣之举的微妙其实颇感动容,有意恕其罪饶其过,就此罢休,但一想尊师仙去时的惨状,便无法住手。
手起臂抬,一掌递出。未免节外生枝,这次他潜运真力,将伊晚也一同罩了,叫她无法再行缓兵。
卢彦将死临头,却无视须臾间就要送他驾鹤西去的那一掌,双目直勾勾凝视伊晚,似有千言万语,可一时也说不上来那许多,正打算随意挑拣挑拣交代两句较为要紧遗言,忽闻“砰”的一声闷响,跟着狂风拔地而起,身子给这股风力一拽,竟腾起五六丈高,力消而坠时,整个人不由自主倒栽而倾。
侧目见伊晚身子被狂风掀飞,凌空不能稳形,当先使出千斤坠沉膝落足,稍一立定,便伸手将伊晚接在怀中,跃后五丈,方才放下。伊晚给他这么一抱,娇羞无限,依偎在他身上忸怩不安。他上下打量,确定伊晚没什么损伤,微微宽心,转而瞩目于飞沙走石处。
但见十丈前那红衣青年同一位葛布黼衫的苍发耄耋剧斗方酣,那老人发白如雪,面目丰润,精神矍铄,因内功已臻炉火纯青之境,周身竟隐约盘旋一股清晖,令人视之即凛,正是一皇双尊三象帝中的天冥古皇。适才正是他赶来将阿颛那毁天灭地的一掌接了过去,方免卢彦一死。
两人均是登峰造极之辈,动起手来惊天动地。一灰一赤两抹虚影翻翻滚滚,身随念动,掌来拳去,一道道真气从周身喷薄激荡而出,只斗得天昏地暗,苑中所置之物尽皆沦为他们招下齑粉。
卢彦瞧得天花乱坠,他曾目睹阿颛与天冥古皇相斗,但此一时彼一时,远不及眼前酣畅淋漓。初时他还能大约看清二人过招之轨,但他们身法实在太快,一双眼睛逐渐目不暇接,呈眼花缭乱之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