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冁/踅冁/黪罹/卮罹(19)
即墨飒风忖量着她的话回了笼婵殿,一路跌跌撞撞,摔了三个跟斗,甚至有一次一个趔趄险些从屋顶上跌了下来。
只是少顷时光,他已无数次找了无数个理由否定婧姬最后那短短一句“希望届时你仍能嬉皮笑脸”。
如果说之前那句是莫名其妙,但这句便是如雷贯耳的挖苦,而凭什么挖苦?依靠的是真凭实据。
难道碾廑确实是主动找上她,藏身白月薰宫,只为了躲避他?
待他远离,林雾掩下天窗,走到那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囚徒身躯尺许处。即便嗅了这么多年,那股由腐肉散发而出的恶臭仍然熏得她头晕脑胀。
已经油尽灯枯,呈濒死的状态,再荼毒鞭策下去难免一命呜呼。
她并未可怜这个人,相反,她对他恨之入骨,他之所以变成这副体无完肤的形容全是败她所赐,但也可以说咎由自取,他觊觎了不该觊觎的东西,掳掠了不该掳掠的人。这是谋划失策所需承担的后果,他应该心存憬悟。
正是因为投鼠忌器、有所顾虑,她才容他苟活至今,她要从他口中撬出阿暖的下落。而全天下,多半也只有他明了阿暖身在何方,是死是活。
气若游丝中,他竭力抬头,浑浊无光的眼神在她脸上一扫而过,似乎想停留片刻,但仅仅只是一个抬眸,仿佛便已耗尽身体里所有力气,像不堪重负的柳枝般,复又软软的垂了下去。
林雾水波不兴盯着他,咬牙切齿:“不要以为到此为止了,要令人饱受煎熬且还能苟延残喘的法子有许多,你的痛苦不会因为躯干的羸弱而就此终结。”
她其实很厌恶自己这副深宫怨妇的模样,令人作呕,但无可奈何,她用过各种威逼利诱□□毒,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意欲逼迫他吐露阿暖行踪所在,可他冥顽不灵,始终缄口,让她无比挫败。
时至今日,她已黔驴技穷,再也想不出比从前那些挖肺掏肝、针砭醢肉、抽筋剖皮、甚至用固钉钳一寸寸敲碎他右腿更残酷的刑法。适才那一句,不过恫吓而已,让他时刻处于胆战心惊的紧张状态。
长吁短叹中,她还是情不自禁说了一句从前早已重复过无数次的忠言:“你若摒弃贪婪,将真相知道的告知于我,又何须忍受这许多苦头?”
许是她语气忒过平缓,被拘禁的人身子颤了两颤,像是悸动,意念有所松弛。
但林雾却没因此而有半分喜悦,每每她提及此言,这个人都会颤颤巍巍,早已习惯成自然。
被囚禁的人强撑力气虚弱的抬头,启了启唇,似乎欲言又止。
“如改变主意,妥协了,直接点头,如坚持一意孤行,顽固到底,便无需多做神态。”婧姬蹙眉,心中懊恼。这个人在十年前她刚逮住之时便已沦为哑巴,那时她义愤填膺,逼供无效,一怒之下便直接砸碎一只瓷罐、将碎片强行喂进他口中,声带被尖锐的瓦砾割断,永远丧失了发言之能。
等了半晌,被囚禁的人缓缓摇了摇头。
林雾霎时怒从心起,但历经十年漫长时光,所有的谩骂、污言秽语都应怼尽怼,能说的都说过了,此刻也无任何极具威胁力的措辞进行打击与威胁,她瞪着铜铃眼转过头去。
室内陈设驳杂,胪列着高矮不定的十多面屏架,上面五花八门摆了许多刑具,均是旧货,使用过后被丢弃一旁。东首紧闭的窗棂前悬了一副圆轴挂画,透纸水墨描绘的是一张男人肖像,麻衣披发,手中握着一条腾鞭,虺蛇绕颈猛龙过江般盘旋周遭,身姿挺拔,举手投足充沛着浑然空灵的气势。只五官忧郁,眉宇尽显落寞,像胸腔里积蓄了何许秘密,深邃而无处抒发,可又能矛盾清晰的看出他并非心所含悲,乃与生俱来,天生抑质。
而水墨勾勒间随着墨迹恣意散发的气韵与人物形象的塑造程度,可判断出绘画之人功底浅薄,于丹青一道只是浅尝辄止,十分粗陋。
林雾将壁画摘下,卷了起来。
这些天因即墨飒风给她带来的震撼,只顾着伤春悲秋,忘了当务之急的正经事,若非适才临死之际咨询留他活口而不杀的缘由,一时还没想到逮捕他来所为何事,看来是该到实施目的之期了。
弄幽殿一约,林雾在巳午交接之处端坐于菡萏钻晶王座上,底下匍匐着一人。
鹫翼是十四歃血碧翼中资历最老的一位,同时亦是第一名进入白月薰宫的女人。林雾身上的过往,她多多少少晓得一些蛛丝马迹,一知半解。
此时面对王座上的宫主,她微感困惑:“宫主,即墨公子既已窥伺我宫机密,为何不杀他灭口?”优柔寡断,这可不像宫主一贯作风。她沉思小晌,不经意瞥到林雾手边的画轴,恍然大悟,再不多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