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冁/踅冁/黪罹/卮罹(18)

作者:瓐孍

很难想象,他那样豁达的人,竟也会流咸湿之泪。

林雾又迷惘了。在他凄凉的眼神中,她再次看见了另一个人,那个她早已失去,却念兹在兹的人。

一个声音缥缈幽沉,忽远忽近的唤她。如影似幻,如梦似呓,不真实不切实不确实。

阿雾,倘若我们不曾相遇,是否生命中就不会留下遗憾?未企及过何为喧嚣,就无法理解何为寂寥,不知寂寥,便不会寂寥。无笑不笑,则无悲不悲;无欢不欢,则无殇不殇。没甜过,就不会苦;没笑过,就不知哭为何物。

向来无悲,从何以悲。自来无泪,情何以泪?

江山如画的婆娑河畔,他们相拥于岸,阿暖这样说。

当时她眺望烟波浩渺的江面连呸反驳。活着本是如此,厄祉并存,福祸与共。走在凄风苦雨中,悲苦长途同行,冷暖相濡以沫。

有生之年有过笑靥如花,有过追欢取乐,已是侥幸,我们应当知足。你看,眼前山水如画,萋萋蒹葭,绿波红花。假如你一辈子穷居一隅,涯顶孤老,不入凡尘俗世走一遭,又怎能见识如斯多娇繁华?

阿暖像静止的木雕,沉默很久,最终凉凉一叹。不是不知足,只是上苍给予的悲凉太沉厚,恩赐的福祉太轻薄;不幸太多,侥幸太少。

一辈子匆匆百年,三十年孑孓,三十年伶仃,三十年孤独,而具意义的喜怒哀乐,只余最后十年;这十年中,三年哀怒,三年沉寂,三年跋涉,最后的喜与乐,不过短暂的一年而已;这一年内,百日沉默,百日沉睡,六十日摄食,真正欢声笑语的时光,不过百日。如昙花一现,稍纵即逝。咧一咧嘴,鼓一鼓掌,睁眼闭眼,误会几次,理解几遭,包容几回,一须臾一弹指,似乎就没有了。

明明没荏苒蹉跎,明明没肆意挥霍,可就是这样短促。

而这短促的岁月里,大多数时辰与时光,都糟蹋在不想干的事物之上。如果没有这些不想干的事物,是不是生命可以活得更长久一点?是不是喜乐能更多一点?

我的路途格局狭隘,不过山穷水尽处一幢茅棚一间木庵,一壶樨醴一个人。世间千千万万人,都与我无关。你在,两个人说说笑笑,你不在,一个人……

他一滞无言,无法接下口去。就连他自己亦不晓得,若阿雾不在,他一个人何去何从。

林雾讶异的看着他,回顾往昔,阿暖一直都是沉默寡言,寂谧抑郁的,从未如此絮絮叨叨喋喋不休,是因为,是因为一轮红尘翻翻滚滚,心生感慨吗?

滔滔波澜东流去,江水如命。一泻不回头,一去不复返。

纵然千丈繁华万里多娇,一生只为一人折腰;即使苍涯孤独终老,也求一生平淡长岁安好。

俗世千态凡尘累,惟愿轮回不再懂。

记忆似海潮,磅礴呼啸而来。

林雾竭力回避突然浮光掠影的回忆,见即墨飒风兀自发愣,缓缓道来:“你料定是本宫不肯通融?如若我告诉你,此乃她自主情求,是她自己不愿见你,她有权利选择自由,只是特意回避,你信不信?”

这两句话清清楚楚,可即墨飒风听来却犹如天方夜谭一般。他先是呆了片刻,跟着忍俊不禁噗嗤一笑,往窗外一指:“宫主大人莫不是睡眼惺忪还没醒罢,小可一向广闻宫主大人劫富济贫,但碾廑身为媚琳山庄的千金名媛,家财万贯,既不困也不贫,可无需劳宫主大人施以援手。若宫主大人还是迷迷瞪瞪,不如趁着时辰早回寝殿补上一觉。”因忌惮婧姬羞愤成怒,后面还有一句“以免梦话连篇”他憋回腹中,没吐露出来。

就在数日之前,他在谮黎铸剑山十年一度的斗剑会上表现优越,“天波九剑”大功告成,终于获得自由,第一要务便是立即着手草书,八百里加急给远在故乡的碾廑报迅,说立马便可收拾包袱重临故土,数日后得到收到她回信,信中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无以复加。

他自以情深,碾廑怎会不愿见他?婧姬此言于他听来,委实是无稽之谈。主动将其视为另类的措辞,找不到借口便用这条不算借口的借口做借口。

即墨飒风稍微琢磨,觉得自己有必要废话两句,佯装一咳:“宫主大人怕是口不择言,您若想不出一条合情合理的借口,鄙人不才,意愿代庖。”说着装模作样呈沉思状。

嗬,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心不死呢。林雾嘴角讥笑,没于他拉东扯西,左手往天窗一指:“这间偏殿不宜久留,你且回,明日赴弄幽殿一趟,关于碾廑的所有事项,我会将所知所晓一五一十阐明于你,希望届时你仍能像眼下这般嬉皮笑脸。”嘲讽中做了个请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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