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冁/踅冁/黪罹/卮罹(101)
他从新娘的奁下取出笔墨纸砚,陈铺欹墩,一字一句写下留书。墨迹与眼泪混淆,格外黔淄。
书毕,他去见了百里居风。
两人大打出手,按照常理而论,阿暖功力损失严重,又重伤未愈,委实难以匹敌,但他用上玉石俱焚的打法,毫不顾及自身安危,如同丧失理智一般。百里居风不敢拼命,何况天轫海中一战,他虽一击重创即墨非庸,却遭他负隅顽抗,内功罩门受了一掌,伤患之重,远在阿暖之上,此消彼长之下,他最后在神仙路一战身亡,死得无声无息,到底还是一战身亡。
强者陨落,哀莫大于平庸。
百里居风一死,阿暖,阿暖与他三言两语一过,原来竟是昔日同胞兄弟。他二人幼年为七幽玲珑携上神仙路,传授武艺,后来麇公子因体质不宜之故修炼灭陨经毁容,教了两年便将他领下了山,辗转之下才入了八面地狱。
麇公子因修行灭陨经毁容,功力纯属者便可运用自身功力将其恢复如初。兄弟相认,阿暖便替他复容。
百里居风一死,阿暖唤出在暗中窥伺已久的筠戟。
其实他自在落邢谷失手,林雾却因忧心阿暖之危,没来得及杀他便跨上高头大马赶往天轫海,他侥幸保得一命,待林雾一去,便快马加鞭另寻蹊径尾随其后,一路始终于百里居风保持相当距离。因他素来谨慎,半事不露痕迹,千里迢迢跟至神仙路,竟未给人发觉。
他本欲故技重施,再度上演一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戏,待百里居风同阿暖双双耗尽力气,自己再出来收拾残局捞现成便宜,不料尚未现身,便给阿暖一语叫破。
阿暖咼依樾树,以维身子不倒,怔怔凝视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他没有伪装,脸上不再佩戴那层精致的□□,很丑陋的一张脸,双目左凸又凹,凹处深陷,几乎看不出他还生了一只眼珠;凸如丘垒,眦睑上翻,瞳仁竟似稍纵即坠,狰狞又凶煞。
这是灭陨经走火入魔后的特征,关于描述,经中寥寥数语,阿暖修行路上又从未出过岔子,一瞥而过,向来不甚在意,所以初见时才未想起。
“你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罢。”他气喘吁吁,搀着树干:“戴了这么多年面具,想必也早已腻烦,可欲恢复如初?”
“嗬,那丫头将来龙去脉告之于你了?”筠戟不为阿暖所动,他曾将自己所有秘辛悉数讲于林雾倾听,只因憋得久了,要一吐为快,本想说了之后杀人灭口,岂知没杀得成不说,竟泄露了出去。
“你只是将你算计阿雾她爹的阴谋告诉了她,并未提及幼时经历的变故,还有你为何是如今这番形容。她对此一无所知,怎能相告?”
一语平地惊雷,筠戟脸色骤变,蹙眉意欲厉声喝问,却只吐出几个你字,没你出什么名堂。
阿暖不想再同他兜圈子,直言道:“你幼时修行内功不慎走火,导致面目受损,灭陨经强悍霸道,一旦毁容,只有将之修至大成方可复原,除此别无他法。我如今已练成了上面摘要,可助你痊愈。”
饶是筠戟向来处变不惊,但变故实在忒过震撼,他一惊之下瞠目结舌,好半天才从牙缝中支支吾吾挤出一字:“哥……”
兄弟沥綮,手足燮裉。
灭陨经大成,非但自身再无走火入魔之险,还可将真气导入其他本经修炼者体内经络之中,化解其因走火而残留下来的痼疴余患。
阿暖功力倍折,替筠戟复原却也耗费颇微,当即便尽了为人昆兄之则。
两个大男人痛哭流涕、期期艾艾的啜了半晌,筠戟想起从前自己对林雾的所作所为,无地自容。
阿暖叹息声中拍他肩膀以示宽怀:“事已至此,忏悔无济于事。我命差,只能怨天尤人罢了,也不能同你一般不服输不信命。”
话虽冠冕堂皇,但说到心中毫无芥蒂,阿暖做不到,难免微怒薄怨。怒的是筠戟恣睢乖戾,做事追求极端;怨的是他无论何时何地始终秉性残暴,不择手段,最后却要他承担后果。
筠戟约摸也自知己过,愧疚难消。阿暖想到自己的计划,同对他说:“如今百里居风已死,你有何抱负有何志愿有何理想,便放手去搏罢。”顿了片刻,拿出一张陈旧的羊皮纸递给他:“只是不要那么愚鲁,妄想永恒长生,为此虚度时光,到头来千古宏图只一梦。这物事遗祸无穷,便是我从对他心存觊觎,也为其所累。”
筠戟对此不可置信,面对事实却也不得不信,但虺雏虽假,魑魅丹却货真价实,看来彼时昶墟耄耋为了愚弄世人下足了功夫,万辛他从来只对魑魅丹心怀叵测,却未有觊觎虺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