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冁/踅冁/黪罹/卮罹(100)
阿暖欣喜若狂,在一市镇劫了喜服喜具,一桩婚礼,虽说寒碜了些,旖旎柔情尽显其中。
婚礼之前,林雾腹痛了一场,正是砭躏蛊即将发作之召。
那夜,不宜婚嫁。
上苍似乎同砭躏蛊一般,均厌憎有情人终成眷属,又许是嫉妒旁人的良辰佳景,十分凿枘的下起溦霖长霈。云霾中钻出一道道白色银弧,电闪雷鸣、谡雳夬
飔。荼靡泛起千层浪,真真应了那句末路之美。
阿暖这个人除了有一身好功夫,两袖清风百无一用,唯一一项傍身之技便是以荼靡花酿得一手玉醅。彼时,林雾第一次饮醪时惊为琼浆,之后便尘世的浊酒杜康便再已难入她口。
这场简陋寒酸的婚礼,只有交杯最为奢华,虽然盛酒之斝已然十分破旧,可柸中液再也找不到第二两了。枼外大雨倾盆,窗内却旃檀芮廱、檠烨烛昶。别具一傩的双人宴,高山流水为媒、甘霖神仙路为妁,举世也找不出第二场了。
当林雾饮下合卺酒时,悦杲胸臆,不知愁为何物,也不知新郎面容上侘傺为何物。
红烛成烬,林雾沉睡入呓。
阿暖独坐榻前,幼时的零碎记忆浮光掠影窜上心头。他想起自己的胞弟,曾因修行灭陨经毁容,那时他年龄尚幼,记忆很模糊,可抽丝剥茧的辨,似乎与那位麇公子很像。
很像……
也只有修炼灭陨经未遂,容貌才会损毁之斯。那样鬼斧神工的脸,不可能与生俱来,也不会是外物摧残。
一个人孤独久了,从歆羡欣荣到心如止水,对什么都失了执念,所以他从来没照过镜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长什么样子。
阿暖曾说他与麇公子眼睛神韵生得十分相似,新婚之夜,他对镜自赏。果然,很神似……
可他曾经心心念念的胞弟,却戕害他的结发之妻。
世间最绝望的,是杀父之仇与夺妻之恨。他不知自己姓甚名谁,生父是何方神圣,他只有一位新婚妻子,可最珍视的感情最在乎的人,都即将烟消云散。
曩昔遍寻不获的胞弟,成了杀妻之仇,是命中注定,还是天意弄人?
砭躏蛊无药可救,筠戟很可能是他失散多年的胞弟,他做不出屠仲弑弟的丧尽天良之举,只能想办法扼制其毒性发作。
山下有人发出鬼哭狼嚎的动静,是百里居风以充沛内力发出的尖啸,悠远嘹亮。
虺雏被他携走,全武林的精锐穷追不舍,这些人中还是以百里居风行程最为迅捷,看来此刻只八面地狱的势力到了,倘若来者派别数众,他也不敢大放厥词。他虽是武林巨擘,罕逢对手,教中门徒以一敌十,却也并无以一敌百之力。双拳难敌四手殴、恶虎还怕群狼围。林雾现身大众广庭,于他没有多少裨益。
百里居风追踪蹄迹寻来,大约是见到了他与林雾留在山下那两匹骏马,而足迹到此为止,方圆数里找不到人,又无其他线索,恼羞成怒之下高吼泄愤。
身具王者之概,本不该如此急躁,想来定是黔驴技穷。
阿暖本可听而不闻,他即便立刻下山阐明那虺雏不过是昶墟耄耋玩弄世人的手段。恒诀与长生只是妖言惑众,它的存在仅仅是昶墟耄耋利用人性对永恒的贪婪杜撰而出的一场弥天大谎,追根究底笑话一场。百里居风也不会信。
不仅是他,但凡对此心怀觊觎的人,哪怕一只跳梁小丑,也不会信。
他们先入为主,只会以为这是他想独吞虺雏却又深惧旁人抢夺而措辞的借口。
何况他也从未打算将真相公之于众,眼下他处境堪忧,神仙路是唯一安全无患的避难栖身之所,除了七幽玲珑,没有任何人能攀上千百丈的高峰。
但他必须要下山一趟,血浓于水,骨肉相连,有些恩怨纠缠总需了解。他本以为神仙路与世隔绝,他不过在尘世中浅尝辄止泅渡一遭,飘然而来,倏忽而去,不
颒泥不濯水。彼时因牵挂至亲下山,寻人不获,他以为最后至亲已夭殇死去,从此浮浮沉沉都与自己无关,岂知苍天伆恻隐,芸芸嬲逵猧。
多事之秋,他这辈子从未遭际这般繁冗覃杂、冷暖交困的境遇,这是庄稼大佬进皇城的头一回,却一溃终生。
砭躏蛊的两项解法是一死一活,要么中蛊者的意中人死,要么中蛊者的意中人生不如死,然无论是死亦或生不如死,均需中蛊者亲手执行,一是将意中人杀了,二是对其百般折磨千种炮制,直至其生命彻底枯竭。
他本想将剑塞入新娘之手,然后将脖子靠上去,稍一用力,便一了百了,可他难舍,露水情缘来之不易,他不想这么早便离开她。
于是,他选择第二种法子,以期与新娘朝夕相处之机。他曾经为了她被万蛇噬髓,生不如死的感觉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