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幸(270)
沈子耀关切的目光两人两下打量,最后竟生出些不知所措来:“阿姐,你……”
有人来讲话,且不论说的什么,沈郁茹只是刚刚起了想回应的念头,喉间便哽咽起来。
这几日,人人都道她坚韧果决,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是耗了多少心力才勉强处理了那些事情。
如今堤坝早已经存不住倾泻的洪水,悲痛一涌而来,将她埋没反噬。
“阿姐,我要去淮北军,你跟我一起回徐州吧。”沈子耀不忍再看这样的眼神,眨了眨险些垂泪的眼睛。
沈郁茹现在对涉及朝堂的事情格外敏感,她慌忙起身去把人拉住,仿佛下一刻离去的便是自己的弟弟一样。
“成王威胁你了?”她满目惊慌地问。
“没有。”沈子耀说得肯定:“爹跟我讲了朝中的事情,我想去。”
南方战事紧急,又是一片不知要死多少人的地方,沈郁茹已经经不起再失去谁:“你不怕吗?”
虽然是发问,但从神色中已然能看出,是她自己再害怕。
沈子耀忽得垂了垂目光:“怕…可我要去…”他欲言又止,偷偷抬眼打量了沈郁茹,还是横下心道:“靖安将军之志,万千将士皆不敢忘。”
他从未如此郑重地称呼傅其章为靖安将军,触及旧人,沈郁茹终于还是低声呜咽起来。
被北风吹透的屋子,连精心养护的盆景都开始没了眼色,周遭冷地空空荡荡,只剩下越发锥心的低泣。
“我的错…”沈郁茹断断续续地呼吸中,掺杂了不甚能分辨的话语。
自沈子耀记事以来,他从未见过自己的阿姐这样悲伤,他轻轻地坐在榻上:“不是你的错。”
“当时他说了,要去徐州…我为什么不答应,为什么要让他去北境!”沈郁茹越说越痛恨,仿佛傅其章的死根源在自己。
沈子耀忙去安抚:“阿姐你别乱想!明明是昭宁侯为非作歹!”
可沈郁茹又怎能听得进去这些,如果当时答应傅其章去徐州一走了之,又怎么会是今天这个局面,明明有机会的…
她缓缓抬起了水浸过似的眸子,眼前宛若蒙了层雾气,声音轻柔下来:“你说,我如果在奈何桥边见他,他会不会怪我。”
“阿姐你可别做傻事!”沈子耀吓得浑身冷汗:“都是昭宁侯的错!”
他看着人依旧不为所动,不禁心急起来,拾起一旁的斗篷慌忙给沈郁茹披上:“阿姐我们一起回徐州!”
这样的情况,他不可能再将沈郁茹孤身一人留在京城,不然恐人一时糊涂,生出追悔莫及的事情来。
“夫人!”景舟为来得及敲门,已然大步跃进屋内:“夫人!昭宁郡主死了!”
原本耳边嗡嗡的沈郁茹,只听了这一句话,还未反应过来。等觉出了在说什么,刹那间神思清明起来。
“什么!”她顾不得起身时滑落的斗篷,接着沈子耀的力踉跄走了几步,神色中满是不可思议。
沈子耀也震惊:“怎么回事?”
景舟一路疾跑已然气喘,这会儿蹙着眉:“昨天夜间,有人闯进驿馆,将人刺杀了…”
偌大的京城,沈郁茹实在想不出谁敢杀姜斓,就去是成王有意,也总归会顾忌到昭宁侯,不敢动手的。
“知道是谁么?”她快要把脑袋想破,也没个目标。
景舟摇头:“两名刺客当场服毒自尽,没有线索。”
一阵寒风吹过,沈郁茹朦胧的醉意醒了几分,这会儿才觉得一直轻飘飘的身子回到了地上。
放纵了几日未曾动用过的头脑,又开始不住的思索。她忍着太阳穴一阵阵的跳痛,想要把前后理出个脉络来。
“太子那里怎么样,怎么与昭宁侯说的?”她此刻更关心如何应对昭宁侯,这次恐怕是真的要起兵京城了。
景舟说得无奈:“太子未料到有人会行刺,这会儿也不知所措,昭宁侯那边还没送消息。”
不早说不知所措,就是放眼大楚,又有谁能料到昭宁郡主会在京中遇刺。
谁都不想昭宁侯一怒之下发兵京城,最后落得个改朝换代的下场。
“子耀,你去淮北!马上去!”沈郁茹忽然转身抓住沈子耀,说得匆忙。
明明刚才还在犹豫,脸上未干的泪痕皆是证明,怎么现在又这么着急。沈子耀不甚理解,问道:“阿姐…这…”
沈郁茹认真地看着他,像是要嘱托什么大事:“姜斓在京遇刺身亡,昭宁侯绝不善罢甘休,想必会撕去伪装兵发京城,届时淮北军将是最有力的解围之兵。”
昭宁侯在北境阵前起兵却还装作好人,想必就是因为姜斓还在京中,这会儿爱女遇刺,必定要怒发冲冠。
届时京城围困,若京外没有得力将士做援手,恐怕当真要改朝换代了。所以这一步,必须提前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