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娇雀(17)
青鹿抬头看她一眼,低头盖好装糕点的大漆捧盒。
她心里也有些莫名的不安,可却不能说出来,如此只会加重主子的忧思,因而只劝慰道:“到底是清流人家,约莫不会有什么肮脏手段。”
话到此处,青鹿却噤了声。
白鲤哼了一气,道:“有没有肮脏手段,咱们这两年跟着姑娘,料理得还少吗?她们是仗着家世大,欺压姑娘不敢说出去,才这样猖狂。”
听她这样肆无忌惮,青鹿忙道:“你少说些。”
阮雀闻言,平直地望着晃动的流苏雪花锦车帘。
白鲤这丫头心直口快,可有些时候,说的话都一阵见血。顾家今日种种行径,就是欺压阮家无人。祖母是成安郡主,可到底也是京外的郡主,强龙压不了地头蛇,顾家好名声遍镧京,她就是说些什么,旁人也不会贸贸然就信了。
再者,顾诚和顾廷康都在朝为官,虽未掌握实权,可历经数次动荡仍安坐如山,到如今,顾家的老对手楚家把握朝堂,他们父子仍深扎在朝里,顾廷康甚至能逆流而上从襄州调任回京,想也是有手段的。
在这种情形下,她但凡声张一句,只怕牵一发动全身。她自己倒不打紧,就怕终会搅了阮家的安宁。
阮雀觉得自己像被困在一处荆棘地里,前后左右的凌然绝壁都爬满了荆棘,她走投无门,转过身瞧,唯一的退路,要狠心踩过她一直护在身后的阮家,亲手杀了阮家如今已经贫瘠得可怜的声名。
唯有如此,她才得以有一丝喘息之机。
可,不到退无可退,她不会这么做。
顾家短时间内还要靠她操持,纵使和顾廷康没有了情分……
阮雀心窝生疼。
罢了……
坐在侧面的青鹿见阮雀沉默,眼带责备,看了一眼白鲤。
白鲤受下这一眼,小心翼翼看了看阮雀,缩缩脖子,继续绣帕子。
百望山本就不远,庄子在山脚下,进庄的路平直,本该很快就到的。然而途中还有别家的贵太太也到庄上料理事物,见着挂了贵牌的马车,少不得要寒暄几句,,故而耽搁了些时间。
等她们到庄上的时候,已经晌午了。
姓成的佃户名叫成福,早就收到口信,说京里的顾二奶奶要来,早早带了满庄老小候在庄口。
远远看见一辆新漆的赭褐马车缓缓行来,马车上赤色木牌轻晃,隐约能认出一个“顾”字。车旁还跟着一个梳了高辫的姑娘,驾着高头大马,带着刀。
成福常在顾府行走,知道这是跟在二奶奶边上的护卫丫鬟,车里坐的应该就是顾二奶奶。
于是忙叫齐了人,迎出几步来。
庄上的佃户们平日里种地耕田,总爱唠嗑,早就听说了顾二奶奶“清绝寰宇”的美名,听说她要来,都要出来长长眼,此刻俱都伸长了脖子望。
只见那锦绣车帘打开一条缝隙,里头先是伸出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来,紧接着,一个身着绿腰裙的姑娘钻出来,站在车板上。
众佃户们看这姑娘身姿气度不凡,浑身上下绫罗绸缎,穿银戴玉,长得又秀气白皙,以为这便是阮雀了,当即忍不住交头接耳说起来。
却见成福上前道:“见过鲤姑娘。”
众人哗然。
原来这不是顾二奶奶,竟也长得跟金玉堆出来的身骨似的。
白鲤略一点头,下了马车。
而后里头又伸出一只素手,也是绿腰裙。
众人这回认得了,这也只是个丫鬟。
青鹿钻出来,站到车板一侧,撩开帘子。
众人知道,这回出来的,约莫就是顾二奶奶了。
一个个屏息以待。
他们先是看见一顶素白的帷帽尖,而后瞧见了压在帷帽檐上的手,因着这动作,广袖轻滑,还露出一截手臂来。
那只手上分明什么金银玉石都没有戴,可就像是被月光里浸过一样,叫人想不出词句来描述,说是仙子也怕玷污了她。
一时间,佃户们都屏住呼吸。脑海里闪过一道戏腔,唱的是奔月的仙子美貌,“肤如凝脂”一句婉转悠扬,叫人震骇。
原来这才是肤如凝脂!
从前见过的什么姑娘太太,又算什么……
来来回回,众人脑海里只余两个字:清贵。
以至于后来阮雀站直身形,春风拂起她的裙摆,连带着帷帽垂巾也隐隐晃动时,众人皆是下意识垂了眼,恐视线玷污了神明。
及至她扶着白鲤的手下了马车,众人才敢偷偷又看过来。
成福出迎道:“见过二奶奶,问二奶奶好。”
阮雀道:“不必多礼。劳你们大日头下站着等我。”
成福连忙摆手,憨憨笑道:“不打紧,不打紧。二奶奶请先进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