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娇雀(16)
阮雀垂下眼,水滴顺着羽睫滑落,睫根间空留些微刺痒。
她又喃喃了一句:“有时候我也会想,是不是当真是我做错了。”
青鹿原本在摆弄熏香熏衣,闻言转过头来道:“姑娘不该这样想。”
她摇摇头道,“奴婢说不出什么道理来,奴婢只是觉得姑娘很好,是世上顶好的姑娘,女娲娘娘精心捏出来下凡的,配得上天下最好的人。”
白鲤接声嘀咕道:“阿鹿说得是,说句大不敬的话,姑娘这样的性子,能让姑娘忍不住说这些话的……兴许是咱们遇上的人不好,不是姑娘不好。”
“只是——”青鹿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终究劝道,“奴婢瞧着,姑爷对姑娘也不是全然无意,姑娘低低头,这些事情也许就能过去。”
她说着,又觉得说这些有点不妥。
到底姑爷是差点对姑娘动了手的。
阮雀听了,眼窝处酸涩得很。
她轻轻仰起头,喉间仍旧哽塞难消。
终是轻轻抬起手臂,身子一沉,躲进水里。
温热的水意无孔不入,包裹安抚着她。一如每次受挫时,祖母慈和的手掌轻轻落在她背上的触感。
阮家。
祖母,父亲。
她不能哭。
不能哭。
白鲤见她忽然沉下水,慌忙搁下手里舀水的玉瓢,可又不敢真将人捞起来,只趴在边上道:“姑娘别难过了,小心身子。”
见阮雀没有回应,她抬起头,下意识用眼神向青鹿求救。
青鹿想了想,问道:“姑娘今日预备穿什么去庄子上?奴婢好预备头面。”
阮雀仍旧未答。
破晓时分,她穿着一身素净的云纹缠枝圆领襕裙,出现在西边角门。头面首饰都是晃眼明亮的银饰,瞧着简洁大方,又不失贵眷体面。
顾廷康登楼而望,见她搭着丫鬟的手登车,又矮身钻进车里。
修身得体的衣裳将她的身段勾勒得妖娆韵致,尤其是那把细腰,曲线纤靡,单是远远瞧着,便有本事叫人浮想联翩。
她就这样利落地,毅然决然地去了庄子上。
明知母亲给她的差事不好办,却仍没想过来求他!她可知庄子上等她的都是些什么!
顾廷康蓦然捏紧了拳头。
眸子里怒火渐起——
阮雀有多让他魂摇魄乱,他就有多恨阮雀这副云淡风清、独身履险蹈难的模样。
他狠狠闭上眼。
阮雀,回来求我一次。
只要你开口,我就照应你庄上无忧。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东风恶(五)
然而,无论顾廷康有多想让阮雀回头,多想让阮雀温温求他一句,阮雀终究没有片刻驻足。
车帘垂落,将他的视线生生阻绝。
他就这样看着马车驶出巷子,渐行渐远。
阮雀对他,真的……
真的一句交代都没有。
顾廷康深深吸了口气,求而不得的狼狈催生出愤怒,烧灼着心肺。
他狠狠地闭上眼帘,咬紧牙关,怒色若隐若现。
“清运,”半晌,他唤来小厮,吩咐道,“你照以前的法子,散出风声去,说西狄来了个神医,能医疯病,与我交好,天下只我请得动他。”
清运有些诧异。
从前编些好事散播出去,都是为了树立“镧京顾郎”的美名,赢得百姓赞赏拥随的同时,也便于调任回镧京来。如今要散播的这个消息……好似两不沾,有些不寻常。
清运心里狐疑,但不敢问。正要领命而去的时候,又听他嘱咐道:“务必要传到奶奶耳朵里。”
哦,这便明白了。
二爷这是要用“西狄神医”拿捏疯了的亲家翁,再用亲家翁拿捏|奶奶,实在高招。
清运挠挠耳根,当即退下。
走出没几步,他就又拐了回来,道:“二爷,那庄子那边,要照应着吗?”
顾廷康怒意未消,无处发|泄。
这一闻言,手上便又攥起拳头来,整张脸一阵红一阵白,怒道:“她不是能耐吗?且由着她去!左右母亲也不会使什么太刁难人的手段!”
清运讪讪,心里只道:奶奶要自求多福了。
远出镧京的辘辘车马里,金蝉骑马挎刀,随卫阮雀左右。
阮雀叫她到车里来歇会儿,金蝉只警惕着四周。
“姑娘只管安歇,我骑马看顾着好些。凭他顾家死王八炖汤憋一肚子坏水,我也护姑娘周全无虞。”
阮雀听言,递出一块桃花糕来,淡淡道,“出门在外,仔细口舌。”
“是!”金蝉浑身一震,应得周正。而后就着骑马的动作,歪身叼过桃花糕,囫囵吞进嘴里咽下,又身板笔直地戍卫起来。
白鲤和青鹿陪同着阮雀,坐在车里。
白鲤一边绣着帕子,一边道:“姑娘,虽然不当说,可我总觉着太太特叫咱们出来这一趟,不太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