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雨幽梦录(88)

作者:青黛_金金

雨青接过,拆开表面一封,“垂拱廿八处暑,雨妹芳鉴。”雨青吃惊,抬头望向寒琅,寒琅只是含泪不语。垂拱廿八,十三年前,寒琅、雨青初见,处暑,消夏结束,卜回宋家时。雨青再拆一封,同年九月,寒露刚过。雨青不及细看,直拆末尾一封,垂拱卅二,流萤夜后。

雨青心酸,泪不能已,双肩颤抖,寒琅道:“这是最初的,还有三叠,藏在书架上。”雨青已忍不得,痛哭出声,额头抵在寒琅怀中:“为何不寄我……”

“寒琅不能……当初不能……父亲被黜后,我家为圣人不喜,寒琅更不能……”

雨青手搁在寒琅胸前,抓紧了寒琅衣襟,指甲直掐进肉里。

“表妹,我知自己多方掣肘,十多年害你悬心难过。翻出这些书信亦于事无补,难赎其罪。只是表妹记得当日玉轮之说,寒琅一时不曾忘记表妹,见不到也好、听不到也罢,书信寄送无门,肺腑之言亦一刻不曾停过。表妹不曾有一刻是无人惦念的。”

造化弄人,雨青听得心碎,一句话都说不出,握拳捶在寒琅身上。寒琅伸臂抱住雨青,渐渐加了力气,将雨青抱紧。

“当日母亲曾朦胧提及,待我身中举人后或可向舅父提亲。父亲归家后,我虽知事恐有变,仍心存侥幸,时刻欲同母亲提起,岂料父亲过身,至今不满三载,孝中如何能提亲事……父亲去后,母亲在家中过得越发艰难,我定须读出功名,母子二人才能立身……”

雨青吃惊质问,姑父落得如此下场,表哥仍要应举?之后掩面哭泣,咽泪道:“为了姑母,苦了表哥……”寒琅闻言雷轰电掣,如发己心。但他仍不敢同表妹说那另一层原由:父亲身死,欲舅父许嫁,唯有此法了。

表哥谦谦君子、循规蹈矩,为要他应允自己留伴身边,雨青很花了一番力气。所幸者表哥全然不曾惧怕躲避雨青,雨青一番哭诉不愿归家后,便许自己留伴左右。雨青本欲同栖同宿,与表哥日夜守在一处,无奈表哥毕竟磊落君子,坚决不肯,只得罢了。

待他睡后,雨青重踱进屋,移步寒琅床前,撩开帘帐。寒琅眉头紧蹙,一会翻个身,睡得不踏实。孝中艰苦,寒琅衾被全无锦绣,薄褥仅余一层,床上又冷又硬。雨青望一会,怕将他惊醒,不敢碰触,只隔粗被将手轻轻落他胸膛,细细感知他心跳。

雨青与假“寒琅”梦中相守两载,这副脸孔身体皆已熟透,此时望着寒琅,却想道:自己实际从未同表哥亲近,这般熟悉反是虚妄假象。如此近处对着表哥睡姿,实乃初次。又一转念,自己仍在梦中,细算来仍作不得数,若此次计划不能成就,同表哥仍是从未有过僭越之实。想到此凄然一笑。

又瞧一眼表哥,雨青撂下帘帐,寻出那四叠信笺,坐在表哥床前脚踏上,一封一封拆来细读。

“廿八年小雪……今日始月又朝起,未及日暮便落。恐怕夜间无月,不知表妹可知此事。月升月落时辰无定,只怕夜间望不见月时表妹要伤怀忧心,疑我不曾思念。其实能见与不能见,玉轮每日升落不辍,我心亦如明月……”

雨青看得泪洒笺上,这便是答复了。此问盘桓雨青心中数载,夤夜苍茫不见月时表哥可也记挂雨儿?答案竟在五岁时便有了,为何寒琅从不提及,又为何自己从未相问……

雨青正看得心动神摇,帐中表哥疾呼一句“父亲!”雨青撩开帘帐,表哥被梦魇住,眉头紧蹙,一会又发呓语:“我要救雨儿出来!父亲!父亲宽宥孩儿……”

雨青带泪笑得凄然。

阳篇 41

盟誓未可对月许,从来人月两难圆。

从一开始,表哥为何偏要指月为誓,岂不闻“七月七日长生殿”?纵然玉轮每日升落不辍恰如表哥一片真心,却毕竟圆缺不定,正如世间事,变化难料,月下心事往往成空。

雨青脚踏上抱膝而坐,借着烛火再向下翻。那夜流萤,表哥初动心事,却怪自己行事唐突,将那番情不可禁视为对雨青无礼,犹疑自责。不过是拉了雨儿的手,雨青读着一声轻笑。再后,信中多了重重纠结痛苦,是仕是隐、是礼是情,究竟要一鼓作气向雨青表明心迹,还是遵循礼法顾全妹妹名节。

为娶表妹,不得不仕,然而表妹心向天然,从来不愿自己入此场中。为于身份上得与表妹相称,反要背弃与表妹的同心之志么?表妹若知,岂能不相厌弃?若不依此而行,又如何救表妹出此牢笼?难道寒琅注定要辜负表妹?满池藕叶护不住菡萏新小则有何用?寒琅于表妹又有何用?

寒琅勉力举业近半是为雨青,雨青并非全然不知。眼见表哥未尽之言为难至此,雨青痛彻心扉。自己同母亲说过,宁可不嫁,不愿委屈表哥忍辱作此,然而表哥为护雨儿宁愿作此,心中却尽是怕雨儿为此心生嫌恶。他岂知雨青读到此,是嫌恶透了自己,嫌恶自己将门之女、门高难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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