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雨幽梦录(56)
方士沉吟一阵道,本是犯金戈之伤,应在战事上,巡台若说要冲喜,不如寻一金命女子合下八字,娶作正妻。少将军本为水命,金能生水,若是八字相合,此劫或许反能生之,塞翁失马而焉知非福也。希孟大喜,为此写下家书要云氏立刻寻来与雪苍八字相合的金命女子纳入家中为雪苍冲喜。
信写到一半,希孟记起方士后来所言:倒是小姐命格属木,金之刑克为害甚大,千万慎之,恐有性命之虞。于是写完冲喜之事又问雨儿近来如何,雪苍受伤之事万不可被家中老母及雨儿知晓,近来一切皆要小心。
云氏接信直接哭出,幸而在屋中无人看见。这急切之间哪里去寻合适女子,况且就算寻到,谁家又肯将自家千金嫁与一个远在塞外、生死垂危之人,这不是进门就要守寡么!如今除非去教坊买女子来,或寻个贫苦女子,然而这毕竟是顾家嫡子正妻,如何能草率行之,娶的人身份过低,婆母及亲眷必然生疑。无奈之下,云氏只好求向自己母家。
阳篇 21
糊涂将军命偏硬
维扬云氏,祖上贩盐茶、丝绸为业,城中巨富。瑀朝维扬商人大多出身徽州,仅有云氏是扬州当地人士。据族谱记载,几百年前有唐之朝,他家亦曾有人官至太守,然而至今已全渺茫,一家尽是白身。
虽圣朝不限商人应举,但历来商家后人少有科场得意者,云氏亦不例外。倒是云家女儿大多生得美貌温柔、聪慧能干,为此云老爷另辟蹊径,专打官家公子的主意,恨不得做遍南直隶诸家的老丈人。
话虽如此,世家婚配自来讲究门第,愿与云氏结亲之人亦不多,希孟妻子云舒便是其中佼佼者。这大半也因顾家根基亦不深,江南诸人也不大理睬顾氏。当年希孟论亲时不过是个举子,家中人口、亲眷往来俱是单薄,举目望去无可婚配,才肯“屈就”。谁知此后希孟一路飞黄腾达,对云舒亦十分看重,云老爷大尝甜头,腰杆都直了好些。
云老爷早盼着家中再出个舒娘才好,谁知“顾大奶奶”就把枕头直送到云老爷颈下,云老爷如何不肯,将族中待字女子八字全收来算过一遍,正巧便有一人合适。此人名唤云凝,算来也是云舒的侄女,今年十七,生得温柔妩媚,颇通音律,尚未定亲,还数沙中金命,引而待发,正与雪苍八字相合。
云老爷问都不问云凝意思,急忙复信,说太太内侄女凝儿正当相合,愿许雪苍。云氏信中直言,雪苍如今生死未卜,嫁入顾家说不准直接就成了未亡人。况且儿子身在伊州,若真不治,新妇到死恐怕都见不到丈夫一面。
云老爷哪管这些,说难听些,若是雪苍真死,整个顾家大约日后便要姓云。不仅如此,雪苍为国战死,凝儿必然受封诰命,家中连出两代诰命夫人何等荣耀,再说日后依傍姑姑过活,还能委屈了她?
事已说定,云老爷才告诉云凝,倒也不瞒她,但也没她说一个“不”字的余地。云凝当场红了眼,却答应下来,不曾哭闹。
云氏夫人对家中只说亲事是早定下的,原想等雪苍乞假回家再接过门,但伊州一时离不了人,女孩儿那边年龄也大了,总不接来,姑娘家面上不好看,才先接来家中住着。婚礼上由一个还总角的僮儿代为行礼,堂下无夫婿、堂上无家翁,雨青在旁瞧着,觉得实在荒唐,不免心中疑惑,犹豫再三悄问母亲,父亲和兄长在伊州可好?
云氏心中忐忑,强稳住声音,笑望雨青,“这是从哪说起,能有什么不好?”雨青直望母亲双眼,不肯挪开视线:“哥哥婚娶大事,为何如此仓促?可是出了什么事不能回来?”
云氏心中狂跳,知道雨儿心重,此时露怯,必为她知晓。于是咬定牙一丝不露,看好了她笑道:“从来就数你疑心重,平白的又瞎猜。你新嫂嫂也算是你表姐,我娘家的侄女,真有什么不妥,我岂会坑自己娘家人?”雨青还欲再问,却想毕竟大喜日子,话说得不吉利了实在忌讳,忍住了。
雨青的新嫂嫂第二日出阁相见,因是新妇,装饰得十分鲜艳。雨青这才仔细看清这位新少奶奶:云凝肤凝鹅脂,一双柳目含情,一对樱唇含笑,唇上胭脂涂得鲜嫩香甜,正显出嘴角微微上翘,妩媚俏皮。云凝倒有几分像云舒,只是云舒恬淡而云凝更妩媚些。
雨青看新嫂嫂模样俏丽,心中自然喜欢,然而看着却又为她伤心:正是最美的时候,他的夫婿却不在身边不能看见,单是我们这些人瞧见有什么意思?心下伤感,沉默起来。母亲以为她不大喜欢云凝,忙用话去岔,怕云凝瞧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