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96)

作者:扫红阶

“沈丛抓到沈掠光,那方羡鱼可有消息?”赵春娘在火堆边上坐下,刀立于身前,抬眼看着杨蕴。

杨蕴稍作思忖,约么猜出一二,便凑到赵春娘跟前礼道:“在下道听途说一二,不知详情。但听说宁州谢公子曾在银州城现身,女侠若想知道详情,不妨往银州城去。”

赵春娘嗤笑一声:“得了。我们明日启程去银州。你想跟着便跟着,不管吃喝。”

次日,杨蕴早早醒来烧水煮汤,三人吃过早餐后一齐出发。

赵春娘与祝眠话都不多,一路上只听杨蕴絮叨。废话虽多,但也透出不少消息。譬如他此番前往银州,乃是贼心不死,去找江菱雨下聘。至于原因,则是他前些时日听闻江菱雨与兰溪闹掰,离开岭北后,说是到了银州城。

腊月二十九傍晚,三人身披风雪抵达银州城。

赵春娘熟门熟路找到间废弃院落,用刀身推平积雪,清出一人坐的位置,守在门前休息。祝眠袖着手,踢开门前烂草席,进破屋里与其中的乞丐们挤挤睡下。杨蕴见状,左右一看,再看天色,只得钻进屋内,捡起烂草席掩了掩门,和祝眠挤在一块儿歇着。

除夕清晨,天微微亮,满屋子乞丐一窝蜂涌出破院。赵春娘被骚乱扰醒,抓住一人粗略问过,得知银州城中有位善人将在卯时末施粥布善,接济穷苦百姓。

软玉楼除夕一般不做生意,过了晌午灶上才会开伙。祝眠与赵春娘对施粥布善并无兴趣,便继续留在院中等着。到了时辰,二人起身出发,一路无言,向软玉楼行去。杨蕴紧跟其后,觉出气氛与前几日不大一样,识相地闭紧嘴巴。

未到软玉楼,远远便见一条长长队伍延出巷子。队伍中皆是衣衫褴褛之人,有穷苦百姓,有流浪乞丐。墙边蹲着不少人,或端碗狼吞虎咽,或舔着碗底意犹未尽。他们都没料到,那位施粥布善的善人,竟将粥棚设在软玉楼附近。

有饱餐闲逛地乞丐看见祝眠,引为同僚,颇有兴致地凑来说:“怎么这会儿才来?咱们这身份,什么时候睡懒觉不成要今早晨睡。这不就来晚了?新一锅的饺子且有得等。”

“哦?这位善人施饭竟是饺子?”赵春娘心觉奇特。天底下有不少好人,乐善好施,但多放粥饭馒头,做起来简单,人们吃着顶饱。放饺子的倒是头一回见,做饺子麻烦,一只一只包,一锅一锅煮,远不及粥饭方便。

“你们不知道?”那乞丐从怀里摸出只脏兮兮破烂烂的饺子说,“我存了一个,给你们瞧瞧。可惜饺子不比月饼,放不久。中秋那日领的月饼,我存了一个月才吃完呢!”

“中秋发月饼,除夕发饺子。”杨蕴觉得新奇,温吞笑赞,“这位善人,不仅行善,且费心思。”

“那可不。她可是银州城的活菩萨。自打小半年前来银州城,将软玉楼整个买下后,逢着年节时令就会放饭。银州城的乞丐比其他城过得滋润太多,引来不少外乡乞丐混饭吃。哎?你们就是打外边儿来的吧?”

祝眠问:“买下软玉楼?”

乞丐兴致勃勃:“可不是!城里那些个酸书生纨绔子一个个叫苦连天的,要我看,买得好!咱又不去嫖,她把软玉楼买了,隔三差五给咱们送吃送喝,不比着让那些人嫖了赌了强?”

杨蕴不由解释道:“并非所有书生去青楼都是吃喝嫖赌,也有吟诗作对一类雅事。”

赵春娘揪着乞丐再问其他。

祝眠不再听,径直向巷子深处行去,赵春娘见状,放过乞丐跟上前。队伍中有人叫骂他们插队,赵春娘只亮一截刀刃,便将人吓得缩回去。杨蕴在后看着,不明所以,犹豫片刻也跟过去。

走到巷子尽头,仍是那座楼。门上牌匾不是“软玉楼”字样,改为“回春善堂”四字。楼前有棚,棚下几张木桌,桌上雪白饺子码得整整齐齐。桌边有锅,锅中冒着烟气,一只大勺搅动锅中饺子。持勺的是个熟人,老胡。

三人在不远处站着,祝眠不动,赵春娘便不动。

不久,老胡高喊一声:“小姐,熟了!”

队伍中一阵喜气漫开,人们精神抖擞起来,等待着放饭。

哄闹声中,忽而添上难以觉察得轻缓脚步声,自楼里传来,似是踩着鼓点,富有韵律。

一道人影徐徐行出。楼内光线暗淡,未到门前时,人隐在暗处,只有挤入门框的些许亮光描出个轮廓来。

赵春娘远远望去,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是姑娘?”

祝眠仍未动。

楼里人迈过门槛,繁复裙摆遮着她的脚。她低着头,待完全现身时,方才抬头向人群中看去,微笑颔首招呼众人。随后走到老胡身边端起碗,老胡挥勺盛饺子,她在旁送碗递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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