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87)

作者:扫红阶

沈轻轻同江菱雨扮着鬼脸,江菱雨举起银环便要招呼。二人追逐几步,沈轻轻躲在春容身后,歪着脑袋冲江菱雨示威。片刻后,却突然在春容身后站直,抬起手比划着二人的个头。随后两手掐掐腰,再弹开春容垂在身侧的两臂,自顾自地量着她的腰身。

在江菱雨满腹狐疑的目光中,沈轻轻又抬起春容双臂,拉扯着人原地打转。

“看你和我差不多高矮胖瘦,脸型也有些相似。”沈轻轻喜上眉梢,笑意盈盈,神秘兮兮道,“帮我个忙吧?”

余下二人面面相觑,莫名其妙。

沈轻轻神色自得道:“明日是我成亲,但我抽不开身,不如你去替我拜堂。我会先写封信,你等拜完堂和方羡鱼独处时再交给他,他会将你安安全全送回这里。”

“替你拜堂?”春容困惑不解,“有什么事比成亲还要重要?”

江菱雨当即将沈轻轻拖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问:“不是说今天咱们把人劫出来,然后交给谢大哥送出城安置。你又想什么歪点子?”

沈轻轻满不在意地回答:“咱们劫了人直接送出城去,不等谁来接应,岂不是少了很多麻烦?”

春容耳力好,即便江菱雨刻意回避,她仍听得清楚。

这两人竟合计着劫人。

若她猜得不错,应是去思恩阁劫元絮。思恩阁是官府所立青楼,楼内大都是罪人亲眷,无赦令不得赎身出楼。在寻常青楼劫人尚且违背律法,在思恩阁劫人,等同于直接打官府的脸面。春容一贯知晓江湖人胆大妄为,却不知竟如此明目张胆。

江菱雨左思右想,竟觉得沈轻轻言之有理,便也到春容跟前,稍觉不好意思地拉着她的手摇了摇说:“春容姐姐,我们有件事要办,迫在眉睫!明日她若赶不回来拜堂,沈伯伯、兰伯伯必会跟我们秋后算账、家法处置的。看在谢家姐姐的面子上,你能不能帮帮我们?”

“凭什么要看谢华君的面子?”沈轻轻不情不愿,随即话头一转,兴致勃勃道,“放心,不让你吃亏。”说完她摸出一个钱袋,粗略掂了掂后塞入春容手中。接着又将江菱雨银环上坠着的两个银铃扯下,不顾对方急眼反对,一并塞到春容手上说:“这里大约有五十两银子,你先拿着。若是要多的,你开个价,等忙完回来再补给你。”

江菱雨气得跺脚,别过头去不再理会沈轻轻。

春容捧着钱袋与银铃,柔柔笑着,像是初春朝阳晕开光辉。她问:“沈少侠是要去救元小姐?”

“谁要救她!”沈轻轻口是心非,“装腔作势地摆副臭架子给谁看!早跟我走用得着放火烧楼吗?要不是看她快死在那儿,姑奶奶才没空理会她。”

“放火烧楼?”

“没听说吗?昨天夜里,元絮在思恩阁放了把火,要不是后院有个水池子方便取水救火,那一院子人昨晚上都得死。她没把自己烧死,今天被锁去蹲大牢了。”沈轻轻越说越恼,气哼哼地瞪着眼。

江菱雨愤愤道:“今天我们溜进牢里看过,元小姐身上烧出一大片伤,那些狱卒不仅不给她用药,还想着法子折磨她。如果不是明天有人要成亲,我定不会轻饶了那几个狱卒。只断了手真是太便宜他们。”

“我成亲怎么了?”沈轻轻火气再起,“江菱雨,要不是你那破铃铛响起来打草惊蛇,刚刚姑奶奶就能把人给劫出来。”

眼看两人即将吵起来,春容忙将她们分隔开来,站在中间挡着。随即她将铃铛交还给江菱雨,又将钱袋还给沈轻轻。

她从来认为,没有比活着更难的事,也没有比死亡更简单的事。青楼妓馆中,百般折磨,千般屈辱,她从未想过自尽。或许在奉守礼教的元絮眼中,这是不知廉耻,但苟活尚且活着,若是早早一死了之,她眼中岂非只剩下草席缝隙中的一线天地。

元絮与她不同,被迫无奈身陷青楼,宁可焚身自毁也要践行自己所信之道。她不置可否,但油然感佩。倘若元絮能如其所言,不甘为囚,不为一纸娼籍束缚。今日沈江二人出手搭救助其脱困,她乐见其成。

于她而言,替沈轻轻拜堂不过是举手之劳,却能救一人出苦海。她乐意为之。

况且,她曾听宦娘念叨过,佛语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此番出手帮忙,岂非算是她替祝眠积了福德?她本不信神佛,哪怕宦娘日日烧香膜拜,她也从未信过。可今时今日,此时此刻,她竟莫名生出些信仰来。但愿她积德行善,能为祝眠消解些许冤孽。来日他们隐居山林,能得安心度日。

她望着茫然不解的二人说:“这个忙我帮。”

二人欣喜若狂,江菱雨欢欢喜喜地将铃铛挂回银环,沈轻轻却嗤其一声,再将钱袋塞回春容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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