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29)

作者:扫红阶

房中未燃香料,若有若无的汤药味在空中浮动。几步行上前,目光已扫过屋内,未见谢华君身影。枯坐禅中,唯祝眠一人。

春容看不透他,不知他来意,只上前斟茶。

“公子是来寻人?”

“等人。”

“可要备上酒菜?”

“不必。他们不配吃我请的酒。”

茶停。

相顾无言。

祝眠将茶饮尽,手中仍握着刀。

春容静静候在一旁。她自小所学,只为取悦来来往往的客,推杯换盏、谈古论今,对她来说易如反掌。但面对祝眠,却头一回冷了场,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敷衍,几乎弱不可闻。

烛火徐徐燃着,夜已深,楼内喧闹逐渐减弱。

寂静中,房门被叩响。

是宜书的声音:“姑娘,客人点的元宵做好了。”

厨房备了一盅汤圆,一碟桂花,小壶花蜜。春容取来琉璃小碗和小勺在桌上摆好,海棠色底映上琉璃碗壁,绮丽旖旎。她将汤盅打开,浅白汤水中沉着几只雪白圆润的元宵。

屋内烛火骤然飘摇,熄了几盏。

风入堂中,卷起锦绣纱衣。她抬头去看,几扇窗子皆被打开。

有人翻窗闯入。

是祝眠所等之人?汤匙在她手中,刚舀出一颗元宵,凭着余下半数烛火,汤匙中的雪白元宵上镀了层暖光。她停手,转而看向祝眠。

祝眠已然起身立在一旁,刀在手中,尚未出鞘。

“继续盛。”

她一手拦衣袖,一手舀元宵入碗,动作柔缓,好似平常。

琉璃碗中,落下第一颗元宵。

刀光自汤中闪过,烛火又熄一盏,暖黄色黯淡几分,荧荧流光之中,海棠琉璃色更浓。元宵再难辨出本色。

第二颗元宵入碗。

刀鸣剑击,锵锵两声,继而兵刃坠地。不知是谁。

第三颗元宵入碗。

窗破,木料乱飞,斜插入桌,裂了海棠色铺桌锦缎。她的左手背上,现出一道血痕。室内灯再灭半数,汤盅内水波浅浅,仍泛涟漪。

第四颗。

第五颗。

第六颗。

六颗元宵铺在碗底、贴上碗壁,簇拥出花型,掩住琉璃海棠色。

风再卷入,血气弥散。她换大勺,舀出一勺汤水,缓缓倾入碗中。枯坐禅内灯火尽灭,细微月光越窗而来,隐约可见碗中水光。

以及一抹倒影。

她捻出少许桂花,撒入碗中。桂花入汤,浮于水面,乱了倒影。

窗外传来六声闷响,继而尖叫声起。

手指微颤,又落下一粒桂花。

“公子请用。”

她将汤匙放好,收手入袖,退下半步。

祝眠落座,腰间刀依然在鞘中。

楼下乱哄哄一团,吵嚷过黄昏时分的前厅。他纹丝不动,拿起汤匙。汤匙舀起一颗元宵,他的手很稳、很准、很轻,汤匙贴着碗壁舀下,未发出丝毫声响。起码,春容没有听到。

“芙蓉玉合。”祝眠咬了一口,言语间似乎带有些微笑意。

他说的是元宵馅料。与寻常黑芝麻、豆沙等不同,芙蓉玉合馅是谢华君拟的配方,在软玉楼住的那段日子里,这个配方曾教给老胡。因味道不错,别出心裁,但凡有客要吃元宵,老胡就会滚上几个。

“谢小姐拟的配方。楼里厨子跟着学了,受益匪浅。”春容答的平静。

有人奔上楼拍门。

“姑娘,姑娘,你还好吗?”是小赵,气喘吁吁,惊慌失措,“刚刚摔下楼几个人,都都都死了。这里灯也灭了。姑娘你没事吧?”

室内灯尽熄,小赵看不出是否有人在屋内,心中更是惶惶难安。

春容没有回话,她瞧向祝眠,等着他发话。

“屋里太暗,点上灯吧。”

她取出火折子,在拍门声中,先将桌上烛台点亮。

见着光亮,小赵拍门更凶了些:“姑娘,你在屋里吗?你说说话,别吓我呀!”

她望着他,仍是等他开口。熠熠烛火下,刀锋般的人亦变得柔和许多。“一盅芙蓉玉合,吃完太腻。添几碟凉菜才好。”祝眠开口,声色似也被烛火照得温柔几分。

得了许可,她才步上前打开房门,见门口涕泗横流的小赵,嫣然笑起,柔声叮嘱:“慌里慌张,唐突了客人。去找老胡调几道凉菜送上来。”

小赵惊魂未定,却有好奇天性,偷摸瞥一眼屋内,见一道影子铺在昏黄光色内。春容步子微挪,挡下她的视线,又将门合上几分,稍显厉色催促道:“动作快些。”

小赵抹一把眼泪,疾步跑下楼去。

门再度从内落锁。

“放心,我一般不杀女人。”祝眠又吃一颗汤圆。

春容含笑转身,行至其身侧道:“听说过,公子刀下,女人的命更贵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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