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17)
“本该是件高兴事。”谢华君不禁叹息,“却叫你说出许多愁来。”
“掀过这页,还会有许多高兴事。”春容嫣然一笑,“这些菜样厨房不常做,嫌麻烦。今日沾了公子光,也能尝上一尝。”
老胡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厨子,她想吃的东西,交代一声便有。只是难免误了楼中客人,惹得宦娘不痛快,她也就不便经常交代这些花样。
“倘若与我一同离开,还会有许多花样。”谢华君仍不死心,“我不习武,诗书只略通一二,独于饮食一道颇有研究。”
春容侧目,细细思索后问:“祝眠爱吃?”
“他?”谢华君似是嫌弃,“在山林间时,懒得猎活物,草根树皮也吃得。在城池间时,山珍海味也少不了。唔,还去过皇宫,糟蹋了一桌御膳。似乎御膳房的厨子们因此挨了上头训斥,好在皇帝是个好皇帝,没有苛责。”
皇帝?
一些达官显贵推杯换盏间的议论在她耳畔响起,似乎是个明君。继位早,开始亲政也就是前两年的事情。如今还年轻。京城距银州城不远,总有些风吹来。真真假假,扰得人头疼。
她正想着,谢华君又说:“只是若能吃顿好的,他也乐意吃些好的。大约五年前,我追着他到岭北,大雪封了城,路难走。难得他和我住在同一间客栈里。许是饿的,也或许是我那桌饭菜太香,他竟与我同桌而食。虽一句话未讲,但倒是替我付了房钱饭钱和酒钱。所幸有他提前付过。雪停开城门时,有贼偷了我的钱袋,害得我身无分文。”
一直默默吃饭的茉莉,此时收了碗筷起身,看脸色似乎有话要说,生生吞回肚中。
春容稍加揣测,或许正是五年前的同桌而食,才令谢华君钻研起吃食来。
“或许与饥饿无关,与饭菜亦无关。只是他要帮你垫付。你与他皆在江湖行走,只是他在刀尖上活着,四周人做什么营生,一眼便能看出七七八八。”春容推想道,“他见到有贼,料想这贼会扒窃到公子身上,故而预先替公子结账,免了到头掏不出钱来的尴尬。”
她在软玉楼中活到现在,虽未曾真的见过经商、论学,但商贾书生在她眼前过时,她一眼就能分辨。
她能,祝眠自然也能。
听了她的分析,谢华君眼睛亮起:“你说他是在关心我?怕我难堪?”
“一些猜测。”
“那他为何将刀还我?”谢华君脸色又变,怅惘道,“那是我爹的刀,我送给他。他起初收了,却又还给我。”
“公子不会武功,行走江湖难免遇险。”她话说一半,便不再继续。将刀还她,是一刀两断伤她的心也好,还是让她有武器防身也好,总是在为她的安全着想。
谢华君听了又是高兴,又是失落:“他现在的刀,远不如我给他的那把好。”
“见过一次。”春容回想七夕那晚,烛光熠熠,祝眠拔刀。应该是柄好刀,否则怎配得上他这样的身手。
“其实我也知道。”谢华君泄了气,“以他的身手,再破旧的刀,也能劈山断石。杀人更是不在话下。”
“但这把刀对公子却意义非凡。”春容试图安抚她,“留在公子手中,比留在他手中更好,不是吗?”
“是这样。”谢华君呼了长长一口气,“茉莉,去把这里的老板叫来。——算是我再强迫你,我已打定主意要带你走。你不仅有勇气,你还很聪明。我有许多的疑问,或许你能帮我找到答案。”
春容愕然。
茉莉已短叹一声,匆匆下楼。
片刻后,宦娘随茉莉进入枯坐禅,笑眯眯望着谢华君道:“可是春容哪里惹了公子不痛快?”
“哪里都好,就是太善良了些。”谢华君幽幽道,“想要替我省些银子。但我有的是银子。你说,如果我想带她离开这儿,要花多少银子?”
“公子看得上春容,是她的福分。”宦娘眼珠子滚了一圈,“软玉楼里没有去外场的姑娘。但若公子执意要带春容上外头去,这每夜的价码,要翻上三番。且公子也知道,春容头一个月已被一位爷用五百金包了。公子想要带她离开,还需再等几日。”
“我家公子不是要带她外出。”茉莉听得气恼,“是要给她赎身!”
枯坐禅内静悄悄。
春容摇了摇头,迎上宦娘询问的目光时,只能无奈苦笑。
难怪那些人会说她一时兴起便任性妄为。说这话的人,话语间有几分艳羡,也有几分喜爱,似乎钟情于美人任性。但她觉得此刻的自己,仿佛与受谢华君指派去剿匪探崖的游侠浪子们没有不同。
公子瞬之事,宦娘自然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