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16)
春容见她没有离开的意思,便交代人烧热水,在隔间里泡着热水澡解乏。
“江湖第一美人,觉得如何?”公子瞬的声音悠悠传来。
春容在浴桶中本是昏昏沉沉,当即便清醒了。隔间内仍有隔间,原是设计来给那些迫不及待的客即时纾解所用,她没料想到,公子瞬会在里面。
公子瞬推开隔间小门,手指竖于唇边:“轻些。”
“美艳无双,名不虚传。”春容挺直脊背,同时身向下沉。浴桶中的水线刚刚淹到她的锁骨。水上水下,一|丝|不|挂。
细腻的指腹点在她的肩头,轻滑向她的脖颈,又自脖颈向下,探至锁骨中央。再下探,便没入水中。
换人了。
上次的公子瞬,手中全是厚茧,磨着肌肤刺痛。这一次,却如此细腻,金尊玉贵的一双手。
这只手停在她心口处,轻轻摩挲。
“谢尧手中有座金山。他的女儿会知道些线索。问出来。”手离开水面,拖带出几多水珠。公子瞬说完便隐去身形。
水雾腾腾,她稍有恍惚,立时站起身来,四下打量,隔间中未留下丝毫公子瞬来过的痕迹。除却她心口的红痕。
匆匆洗完,擦拭干净,更衣绾发。
小赵染了风寒,躲在角落里不肯出来,只怕被丢去银楼庭池中等天命。寻常姑娘丫鬟染病,都会被丢去庭池,一张张席子紧挨着,一人一床棉被。捱过去,病好了,便继续各干各的活计。捱不过去,草席一卷,对宦娘来说很是方便。春容将小赵带去厨房,由老胡想法子,不抓草药,炖汤煮粥喝着,说是也能治一治风寒。
待晌午时分,楼里又热闹起来,谢华君带着脾气掀开被子,未解的发乱蓬蓬一团,却也不掩美色。茉莉侍候她梳洗,半个时辰后,又是那位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
早晨点的菜品,一点不差地送上楼,摆了满满一桌。不见一滴酒。
“公子今日不走?”春容陪着用菜,缓缓问着。
谢华君搁下筷子,欢欢喜喜道:“今晨睡前我已想好了,我给你赎身。你以后跟着我。”
春容的筷子也稳稳放下:“公子说笑,要给春容赎身,需得不少银两。”
即便有足够的银两,公子瞬也不会放她离开。
“万两黄金也值得。”谢华君说得平常,“等吃完饭,我就去找老板娘,谈谈给你赎身的事儿。”
茉莉脸色不大好。春容瞧在眼里,不着痕迹道:“谢大侠的金银,当留着扶危济困,而非花在一个妓|女身上。”
第11章 十万金
“人又非生来便是妓|女。”谢华君由衷道,“待你离开这里,与我同行,等见过祝眠后,你愿做红尘游侠也好,愿做深闺小姐也罢,都依你。”
如斯美人,描画如此愿景,春容油然感动,心中亦愿相信她所言皆发自肺腑。然而命数如此,倘若公子瞬没有相中她,便不会在七夕当晚出现在软玉楼,祝眠就不会随之而来。没有祝眠的言行,谢华君亦不会来此与她相见。更不会想要为她赎身。
“此事或许要惹谢大侠不快,公子何必一意孤行。”心有动容又如何。此时此刻,公子瞬要听的,她又怎能不问?
“总提谢尧作甚。”谢华君面露不悦。
“公子身份在此,行走江湖,避不开的。”春容舀一碗甜粥,轻轻放在她面前。碗内枣片切花,沉沉浮浮,宛如一池塘水,迎风承了落花,浪起浪卷,花沉花浮。
诚如春容所言。
谢尧名声太响,做他的女儿,总也摘不去这个身份。倘若没有这个身份,江湖第一美人的头衔,花落谁家也未可知。
谢华君拿着汤匙,静了些时候,才又抬头:“说来说去,你是不愿我为你赎身,还是不愿离开这里?我也曾听过,有些女子,偏爱留在秦楼楚馆间。如果是后者,我不会逼你。”
春容默了默。
谢华君问得真诚,不似江慎那般掺杂着其他感情,也不似江慎那般捉襟见肘。她有许许多多的漂亮话,能将此事搪塞过去,也有许许多多的意气话,能令对方心生退意。但这些话,她一句也不想说。
对待一个真心实意的姑娘,若用这些伎俩,岂非辜负。
可她又万不能将实话和盘托出。
“公子不愿顶着谢大侠的名声走江湖,却也不得不如此,不是吗?”她换了个说法,带着若有若无的苦笑。
谢华君怔了怔:“倘若我可以与他没有牵扯呢?”
“但春容终究无法摆脱这里。”她平静讲述。
这是句假话。
她知道,若三年之后,她还活着,她就能成为软玉楼的主人。届时软玉楼便再困不住她,也困不住旁人。在此之前,或许会有血债冤孽加身。但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