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艳宦(120)
那样单纯快乐的光景,就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
戚卓容想象不出来,这样的一个女子,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自己挂在了那三尺白绫之中。她也不知道,哥哥在江家墙头枯坐的那七个日夜,看着自己的未婚妻从入殓到出殡,又是怎样一种心情。
陈子固微微睁开了眼睛,看到戚卓容通红的双眼,看到她眼中落下的大颗泪滴,忽然就明白了什么:“你和她……”
“是你!是你!”他忽然像疯了一样,仿佛忘了身上所有的伤口和疼痛,用力地挣扎起来,“是你找人偷袭的我!你是让我当了三年的傻子!戚卓容!你和江婉娘有私情!就为了个女人,就要用这样不入流的手段报复我!”
“陈子固。”她眼中最后一滴眼泪落尽,再抬起头来时,又是幽暗的笑意。
“你想干什么!杀了我吗?来啊,来啊!”陈子固自知活命无望,愈发癫狂起来,“你杀了我又如何,你这个阉狗,江婉娘她早就是我的人了!还未及笄的少女,别有一番——”
呲啦一声,铁鞭甩过,他的脸像是被一分为二,从左到右,沿着唇路生生撕开一个深可见骨的豁口,顿时血流如瀑。
下一瞬,戚卓容按住鞭把,拇指一勾,便从把身勾出一片薄薄的刀锋来,毫不犹豫地扎进了陈子固的身体。
陈子固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看着她。
“畜生。”
然后她拔了出来,一下,一下,又一下,像是疯了一样,在他身上扎出数十个刀口。最后扎进他的心脏,手腕用力一旋,刀尖便发出了搅动一周的细碎声音。
陈子固仍是瞪大了眼睛,只是这一回,他的头重重垂了下去。
鼻腔被浓重的血腥味所包裹,手上滑腻得几乎握不住把。
戚卓容剧烈地喘起来,踉跄着倒退几步,扶住了审讯的桌案,这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站得连火把的光都微弱了下去,她才如梦初醒一般,打开刑房的门走了出去。
一步一步,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她穿过长廊,踏上台阶,然后敲开了沉重的狱门。
狱外月光如洗,她满身血污,将门口的狱卒都吓了一大跳:“督主?”
“我无事。”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
京城的春天,真好啊。
“给陈子固收尸,用白布包了,送到城西陈府去。”
狱卒们对视一眼,暗自心惊:“……是!”
戚卓容洗了手,净了面,更了衣,才终于回到宫中。
已是丑时,英极宫的窗户却还亮着。她一怔,尚未开口,门口的小太监便道:“陛下说,他在等戚公公。”
戚卓容推门而入,步入内殿,便见床边摆了一张小几,小皇帝散着头发,披着薄被,正低头批阅奏折。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乌黑的眼睛,倒映出满屋烛辉摇曳。
他搁下笔,皱了皱鼻子:“你身上什么味儿?”
“刚杀了人,虽然换了身衣服,但怕还有味道,因此穿了件熏过香的。”戚卓容道,“陛下若不喜欢,下次就不熏了。”
“无妨。”小皇帝道,“司徒马回宫的时候,已经跟朕说了大概。你在外面留了这么久,又是去杀了谁?”
“陈子固。”
小皇帝一愣:“他的案子还未结,为何现在就杀了他?”
“臣累了,容臣延后再禀,行么?”
“好。这种人,死了就死了罢,反正证据都全了。”小皇帝温声道,“明日不用上朝,你多歇歇。”
戚卓容疑惑:“为何不上朝?”
小皇帝掩袖打了个呵欠:“只许他们告假,不许朕也罢朝么?反正近日也就这些事情,朕的奏折都批不完了,还上什么朝。明日、后日、大后日……等什么时候解决了,朕什么时候再上朝。”
他伸出手,戚卓容下意识地弯下腰,却见他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脑袋,道:“戚卿,回去睡觉罢。”
戚卓容愣了一下,继而失笑。
“那帮老贼成天不上朝,在家睡觉享福,咱们要是再不睡,就要耗不过他们了。”小皇帝把奏折一合,卷着被子倒回床上,“朕也要睡了,戚卿,帮朕把蜡烛灭了。”
“好。”戚卓容笑着替他熄了烛火,英极宫中便落回一片黑暗。
“戚卿。”他小声唤她。
“怎么了,陛下?”
“如果受了伤的话,最好还是找太医处理一下,没什么丢人的。”小皇帝说。
戚卓容安静片刻,道:“臣知道了。”
她退出寝殿,回到自己屋中,点亮灯烛,然后站在铜镜前,转过了自己的脑袋。
铜镜中倒映出她刚换的青色外袍,背后一片洇开的深色,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泼上去的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