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艳宦(119)

作者:青草糕

“只要心诚,人人皆可敬香。”

“手上沾了血,也可以么?”

住持又念了句佛号,道:“佛度众生,众生亦需自度。”

戚卓容翘了翘嘴角:“曾有人说过我有佛缘,大师,这话你信么?”

“施主有一颗玲珑慧心,然此心在红尘,不在世外。施主又何必自苦,徒增烦恼。”

“大师说的是。”戚卓容笑道,“一生修佛念禅,终究不适合我。”

她在佛前拜了一拜,心中默念了几句经文,而后直起身来,道:“香,我便不敬了。我心有污秽,实在不宜说与佛祖听。今夜多谢大师开解。”

她退出了大殿,在主持的目光中独自往外走去。

门口的小沙弥“咦”了一声:“施主这么快就走了吗?”

“是啊。”戚卓容翻身上马,弯唇一笑,“俗世中人,总是有做不完的事。”

圆月皎洁,月色铺在树丛之间,如同一片轻飘的柔雾。

她在这柔雾之中回到东厂,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脸肃容的拾肆:“督主,属下已查了一遍厂内的人手,又筛出三个可疑人员,目前还没有惊动,请督主示下。”

“杀了。”戚卓容言简意赅,“东厂里,不需要有二心的人。”

“是!”

“还有一事。”

“督主请说。”

“本督行事,自有本督的分寸,但厂中其他人,严禁以自恃身份,欺上瞒下,借本督名义做出惊扰无辜百姓之事。”

拾肆一凛:“有人犯事了?”

“尚未。”戚卓容说,“只是让你先提醒他们一句罢了。以后若有违背厂令之人,格杀勿论。”

“是!”

戚卓容让他先退下去,自己则来到了地下厂狱之中。

狱卒为她打开大门,她穿过幽暗的长廊,在最深处的刑房外站定。

廊上的火把照不清陈子固的脸,她只能从侧面看到他歪垂的头和紧拧的眉。他手掌上的铁钉仍旧钉在刑架上,但血迹已经干涸,周边泛出一圈诡异的暗色。

开锁的声音惊醒了困倦浅眠的人,陈子固茫然了片刻,才终于把目光聚焦在她身上:“戚督主?”一天了,他连口水都没喝过,嗓子哑得不成样子。

戚卓容手持火把,凑近了去照他的脸。陈子固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往后躲避,然后就听她轻嗤一声,说:“也不过如此。”

她将火把插在了刑架边,这回终于可以清清楚楚、大大方方地看着他。

陈子固被她看得浑身发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怎、怎么了?小人之前说的都是真的,没有瞒着的!”

“确实没有。”戚卓容点头,“我这次来,不想和你聊赌坊,我们聊点别的。”

“聊什么?”陈子固呆了呆。

戚卓容斜倚在墙上,问他:“江婉娘此人,你可记得?”

陈子固茫然地望着她,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想起来:“谁?”他试探着问,“是……是被小人买过的女子吗?”

戚卓容定定地看着他,越看越觉得好笑,最后竟然真的笑出了声。她扶着墙,一边笑得连肩膀都在颤抖,一边从刑具里取了把带倒刺的铁鞭,朝他走来。

陈子固大惊失色,慌乱道:“督主!督主!小人马上就想起来了!”他脑门冒汗,情急之下灵光一现,脱口而出:“江婉娘!是江家那个悬梁自尽的小娘子!”

然而那一鞭还是狠狠抽在了他的身上。

陈子固顿时一声惨嚎,皮肉翻卷绽开在空气里,血滴将衣袍与身体紧紧黏在一处。

“小人知错!小人知错!”陈子固痛得死去活来,恨不能在地上缩成一团,可他偏偏被铁链绑在这刑架之上,稍微一动便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也无暇多想,只知一味地喊:“是小人当时猪油蒙了心,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强逼那良家妇女!小人不是人!真不是人啊!督主,小人已经知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小人一命,小人必当做牛做马报答,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去孝敬江家二老,跪在地上磕头道歉!总之求您,留小人一命啊!”

又是一鞭狠狠落下,这一回,陈子固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见他双眼紧闭,浑身抽搐,口里却是半点声音也发不出了。

“她是被你逼死,你却连她是谁都记不清……这世上的女子,对你们这群人来说,都是什么?是物件吗?就贱得连草芥也不如吗!”她嘶吼道,“你可知她本来是怎样一个女子,她那样柔弱、那样胆小,平生最怕疼痛,可你竟能将她逼成那样,逼得她别无选择,生生将自己吊死!”

小的时候,她记得婉娘也来他们家玩过几回,偶尔嬉闹时跌在地上,皮都没破,便会痛得默默流泪,最后还得她这个常年喝药的病人去哄。而罪魁祸首,她的哥哥,多半是会被亲娘揍一顿,然后押着去跟婉娘道歉。婉娘接了哥哥的饴糖,便破涕为笑,去拉他的手,引得她在旁边大声起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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