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70)

作者:丸子炒饭

她纯净如水,清澈见底,像一株只能依附于人的菟丝花,却又叫人琢磨不透。

“朕还有些政事要处理,便先回去了。”圣上起身道:“本来是想陪音音用些早膳,没想到竟然耽搁了这样久,只能叫宫人服侍你再用些了。”

国事无疑是圣上敷衍后宫最常见的手段,后宫不得干政,谁也不会傻到一点脸面不给自己留,真的去追问。

郑玉磬很是善解人意地留了一句,圣上嘱咐她不必起身相送,她便满眼不舍地望着圣上起驾了。

宁越躬身端了粥进来,那粥是紫宸殿膳房熬的,比供应后宫的御膳房还要好上许多,他跪在郑玉磬的身前,恭恭敬敬地将粥碗放在贵妃面前的桌几。

郑玉磬没有抬手的意思,她没有什么胃口,也不情愿吃经了宁越之手送上来的东西,“叫枕珠把我的针线活计拿进来,我素来喜欢安静,你下去吧。”

宁越恍若未闻,但他应了一声是,用那瓷白的羹匙撇了一点厚稠的米油和煮软了的稻米,举到适合贵妃张口咽下的位置。

郑玉磬觉得,他不是太害怕,而是故意、甚至有恃无恐的。

她心里隐含怒意,自然不会对宁越有什么好脸色,漆盘沉重,却被她一下掀翻,粥碗里的东西泰半泼洒在宁越的身前,还有一些溅到了他的面颊与双手。

他笔直端正地跪在那里,长长的睫毛上沾染了鸡丝粥的白油,衣襟处有些细碎的肉丝,郑玉磬却嫌不够,见圣上来时宫人斟了一杯茶奉上,圣上只饮了几口,如今还好端端地搁在桌子上。

贵妃随手一泼,那剩下的半盏热茶便自那娟秀阴柔的面庞蜿蜒而下,她咬牙切齿道:“你是聋了还是哑了,听不懂我的话吗?”

“这样的云雾茶一年贡进宫中也没有多少,还请娘娘息怒,奴婢卑贱,配不上您这样的赏赐。”

宁越知道她生了气,并不辩解一句,甚至面上残留的痕迹也不清理,只是浅浅尝了一口流到唇边的茶汤,恭敬道。

“圣人前脚刚出锦乐宫,您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发脾气,还摔了御赐的膳食,会叫人误会您失了宠,在与圣人怄气。”

宁越柔声劝慰道:“钟才人昨夜上了彤史,但是内侍监说,圣人是亲口赐了封身汤的,那药对人的身子损伤大,钟才人如今怕是想来请安也来不了。”

郑玉磬心中微紧,圣上说那个女子不会威胁到她,原来是这个意思。

一个女人没有孩子,在内宫里活得一点保障也没有,盛宠终有会消失的那一日,而新君继位一贯是只尊生母,不会对那些没有生养过的女子有任何怜惜。

“内侍监悄悄同奴婢说过一句话,奴婢有些不大明白,”宁越娓娓道来,不急不躁,“总管说钟才人之所以得幸,不过是圆了圣人一场旧梦,因此娘娘不必担心。”

显德受过锦乐宫不少东西,也知道圣上将郑贵妃和她腹中的孩子看得有多重,自然也愿意适当地向贵妃卖好。

“娘娘若是生气,不用您自己动手,灯架上便有并蒂莲纹样的弯钩剪刀,奴婢将刀具拿来,任凭您处置。”

宁越似乎是想起来什么,忽然笑道:“只是若要一剪刀便可要人性命,这却有些难,怕是娘娘反而会伤到自己。”

他刻意提起萧明稷来锦乐宫的事情,也知道她彼时有杀了萧明稷的意图。

可他偏偏又常往紫宸殿去,以她的软肋相要挟。

郑玉磬自然不会高兴,然而目光在他面容上来回扫视几次,只是冷嗤了一声,起身到里面卧好,“总管果然是有唾面自干的本事,你人生得白皙,却是一副厚脸皮,这许多热水烫下去,竟能哼都不哼一声!”

“娘娘的赏赐,奴婢不敢不受,”宁越受了她的奚落也未见半分难过,他见贵妃起身,以额触地,“奴婢已然入了锦乐宫,自然就只能是贵妃的人,但凭娘娘差遣,您便是叫我去死,也是应该的。”

他越是这样卑微谨慎,郑玉磬便越是想到他这副俊秀皮囊之下包藏的肮脏心,怜悯施舍一般抬起他的下巴,淡淡道:“恭敬原不存在于表面,更是要放在心里,似总管这般也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宁越低头道:“娘娘谬赞。”

“宫中并不盛行跪拜礼,就算是紫宸殿见圣人也不必这样跪来跪去,你成日这样跪我,反倒叫别人以为我刻薄。”

除却怀孕前三个月偶尔会有遗红,郑玉磬已经许久没有来过月事,不知道是近来宫中之事叫人烦心,还是她身子太弱,肝不藏血,竟然又开始腹痛,“吩咐岑太医过来请脉,今天且放你一日假,我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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