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潺潺几度秋(16)

作者:眷顾山河

我猛地转过身去,她又笑起来,像是捡了天大的笑话:“蠢才,真是蠢才!你以为你真能瞒天过海,你以为邵旻当年目睹的真是我推搡你?”真相已然呼之欲出,我却难以置信。“你这一路顺遂,全都仰赖于他。否则你以为仅凭管氏的言辞与宫娥的口供便能扳倒我?你只记得我曾受贬妻为妾之辱,却忘掉我顾家乃江表一代名门望族,座下门生无数,若不借天子东风,你岂能真正使我顾家兵败?”

一层一层的提防接连破掉,我只觉身心俱疲,原我才是自作聪明。“当年你以巫蛊取梁氏性命,是百密一疏,此事我如实禀明紫宸殿,可他却替你隐瞒此事。自那日起我便清楚,柏梁殿里的岳氏非同一般,因此芜荷池那日我才会警惕至此。还有那支梨花簪,那是她生母留给他心属之人的,因此我即使能讨要到,却终究不能拥有。”

我头脑发昏,忽觉得一切回到起点。我所做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那为何不取我性命?她顿了顿,续道:“双龙为历朝历代的禁忌,先祖时李氏诞下双龙,朝臣诉其乃灾难之兆,先祖立时三刻赐死李氏及二子,毫不留情。而他为顾全与你的孩子,不惜恳求昔年曾斥骂过他谋权篡位的梅林王,岳潺,你自以为的毫无凭靠,每一件事后都少不得他。”

我的信念一瞬间崩塌下来,仿佛身处梦境,一朝梦醒。“接下来该说这番话所换得之物了。”她将菜盘摔碎,取一块碎瓷:“替我转告他,此生是他先负我。”说罢她毫不犹豫的割腕,在鲜血喷涌而出她说:“这日复一日的孤独我不愿再受了……”我踏出禁足她的殿门,即有管深领一干宫娥出现在我面前:“请昭仪回宫。”

从头至尾,我误以为我是设局人,却错入他的棋局,成为自以高明的一颗棋子。途中我望向管深:“你自幼侍于岳府,最得我信。什么时候起投诚于紫宸殿?”她默不作声,像是不想给我这个答复。待我下了车驾,便有内侍在前引路。我们绕行柏梁殿,足多折腾了一刻钟之久才至紫宸殿。

入殿时他正亲自烹茶:“还记得同你提过,待你生产后前来紫宸,朕会亲为你烹茶之事,可惜你不肯来,你最爱的君山银针便一直搁置着,直到今朝才见天日。”他见我要跪,示意我到他身前来:“不急,你先尝尝这茶。”

我于他身前掀裙下拜,他将茶往我这侧推了推,我取过便嗅得茶香四溢,再细尝正合我喜好。他太了解我了,这些年我却不晓得他真正喜欢哪种茶,回想起来好像紫宸殿每月的茶都不会重样,果真,帝王无喜并非传闻。待品过香茗,又有中贵人恭敬地奉来棋盘。

这一局搏杀我是竭尽全力的,可却觉得每一步都在受人掣肘。一时间恍然大悟,原来帝王所谓的输是特意制造,我自以高明的招数和棋路于他眼中不过寻常路数。在我这里,只有他心甘情愿的输,从无不敌之谈。

第一局输的惨烈,他已用一盘棋揭露我多年的惨败。我无颜再下,想要开门见山。他却好像揣摩到我想说何话,先起身说:“跟我来。”我紧随其后,他携我在各殿之间穿梭,最后来到一破败居所。门庭已凋敝的不成样子,“可还记得此处?”

记忆深处觉着很是熟悉,但的确已然记不起了。“这是我母妃的居所—承昆殿。”据闻他生母为刘皇后所不喜,最终含恨而终,旧事重提必有用意,我一直在等待他的下文。

“你不识得高坐明堂的天子,那你可还记得怯懦落魄的秦渡秋?”我眼波猛颤,他怎会晓得我幼年事?“跟了朕这么许久,可探听过我的名讳?”帝王名讳为口中禁忌,他单名为枫。渡秋…枫…我一时思绪繁乱,再也理不清,直到他笑说:“我只记得岳家姑娘当年力挡世家子,说以多欺少算怎么回事?真要比试便同你阿爹比试去!后又一板一眼的告知我,做人当自强,人先自侮而后人侮之。”

他竟记得如此清晰,我却只能记住秦渡秋当年畏缩的模样。“当年恩可算我清偿了?”我在他的凝视下跪了下去:“妾所行恶事陛下皆知,岳氏死不足惜,但求生前自族谱除名,不再为岳氏子孙。”

他俯下身恰似当年那段维护一般,今朝已然错位。“这些年教了你太多事。有时候还真的以为你已然泯灭了仁厚本性,再不复当年。可巫蛊事上你只留得诅咒你自身的木偶,那怎么足够?你想凭几个宫娥的言辞撼动岳氏,这不是异想天开?那日你掷地有声的提及当食不食兮,反受其殃。可怎地一到处事上又会心软?”说罢他直起身:“说起若要论罪,你所做的每件事朕都有参与,算是共犯,既如此又要如何处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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