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不坠(129)
陈昭妧微微福身:“父王。”
“妧儿来看你母亲,”裕王缓步走来,似乎是自言自语,“她若见你长大,也会很欣慰。”
陈昭妧抿抿唇,忽觉眼眶发酸。
小的时候,祠堂一向是处禁地,只许父王一人来此,绝不许她和哥哥到这里。直到某天,父王让他们来祭拜母妃,她才第一次见到母亲的名字,刻在冰冷的牌位上的贺兰素雯四字。
她没亲眼见过母妃的样貌,只听陈旭说母妃长得很严厉,又很温和。这话听着奇怪,陈昭妧一直难以想象严厉如何与温和结合在一起,后来她再问,裕王听后沉默,没有回答,她又问哥哥,哥哥却也闭口不言。
而后裕王领着兄妹俩到祠堂,她才算是见过了母妃。
此后的每年此日,他们都会来祭拜,若是寻常时候,兄妹二人还是不敢进来。
裕王也点了三支香,插进香炉里。
“妧儿如今也到了该定亲的年纪,谢氏长子与妧儿正相般配。”
陈昭妧震惊半晌,才听父王唤她:“妧儿。”
“父王?”
“回去用晚膳吧。”
陈昭妧知晓父王想同母妃单独说话,便行礼告退。
这个夜晚,来得格外缓慢,陈昭妧坐在窗边,等到眼皮快要支不住,才听到叩窗声。
她打开窗子,立刻有冷风灌进来,谢恒也迅速翻了进来。
“妧妧,现在正是暗卫换岗的时候,行头带好了么?”
陈昭妧点点头,跟着谢恒出门,躲在梅树下,等巡视的侍卫走过墙根,谢恒才带着陈昭妧出了明英苑,好一番波折,才顺利出了裕王府。
街上万家灯火阑珊,一弦明月钩在天上,夜幕中洒满了星点,为他们二人照亮前路。
等到了别院,才算真的放下心来,陈昭妧本想早些休息,可躺在床上半个时辰就是睡不着。
陈昭妧走到庭院里,看见了倚着竹子望月的谢恒,悄声到他身边,握了握他的手心。
“妧妧?”谢恒回首,把身上披着的衣裳搭在她肩上,“睡不着么?”
“嗯。”陈昭妧靠在谢恒的肩头,闻到他身上的雪松竹香才稍稍静心。
谢恒轻轻拍抚着她的背,渐渐到她的发顶:“有我在,别怕。若是不想去了,我现在就送你回府。”
“我要去。”陈昭妧抬头,揪着谢恒的衣袖。
“好,我会护你周全。”
陈昭妧又搂住谢恒,二人紧紧相拥,雨后的秋夜也不大冷了。
许久,陈昭妧早松了力气,仍被谢恒拥在怀里,觉得有些闷热,就推开了他。
谢恒见她似有困倦,便道:“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
二人还似陈昭妧在别院养伤时,她住在暖阁里,谢恒歇在外间。
翌日,大军护送云纪南下,皇帝亲自送他到宫门口,云纪才拜别皇帝。
行伍里,景瑶扮作士兵,离皇帝很远,离宫城也渐行渐远。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走出这道宫门,且是这般情形,她抬手抹了抹眼睛,垂手时竟被人握了一下。
景瑶偏头,见是云纪与他擦肩而过,便跟上他的步伐装作随侍。
陈昭妧穿着一身男装,扮作谢恒的侍卫,混在士兵中间,也没有被发现。
正是深秋初冬时,黑夜来得越发早,大军行了半日,到酉时天色已黑,才走出十几里地,离芜州地界还很远。谢恒望了望天上的浓云,下令率军驻扎在城外。
城外林中,枯黄落叶铺在地上,沾着几日前的雨水,散发着腐朽的气味。
将士们扫开落叶,把营帐搭好,捡一些潮湿的树枝,勉强能架起火堆取暖。
微弱的火顽强地烧着,随北风起舞,跳跃在木枝上。谢恒坐在一块石头上,在身边铺了张布,叫陈昭妧过来坐。
陈昭妧坐到他身边,肩头比他矮了一截,正好偏头靠在他手臂上。
她伸出手想取暖,火光猛地缩了回去,她也只好把手缩回去,自己搓了搓。
谢恒抓过她的两只小手,包裹在他的两只大手里。
“你的手比我还凉呢,”陈昭妧笑了笑,抽出手抚在他的手背上伸展开,与他十指相扣,像一块大石头似的,她又凑近了呼气,“给你暖暖。”
谢恒还想给她暖手,正要再度包住她的手时,陈昭妧却躲开了,在空中探出掌心。
陈昭妧惊喜地看着谢恒:“下雪了。”
转瞬间语气又多了分感叹:“这是我们一起见到的第一场初雪。”
话音随着雪花一同融化在谢恒掌心,他一手揽过陈昭妧,一手捧着她的手,一起接着飘落的雪,他说:“以后每年,冬日的初雪,春日的初雨,夏日第一朵开放的莲花,秋日第一轮明亮的圆月,我们都一起看。”